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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苦集灭道 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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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斌在燈光底下看清了:那個虬髯漢的眼珠是水藍色的。

     是異族的血統,狄斌想。

    他在漂城也見過,幾個從西方來的舞姬,眼睛也是這樣的顔色。

    虬髯漢把容小山跟前的玉酒杯傾滿了,輕輕地放下酒壺,然後恭謹地坐回容小山右旁。

    不知是否有意,他把自己的坐椅略往後移,像是守候在容小山身後,又把胸腹略微收縮,令自己原本比容小山高的坐姿顯得矮一點。

     “于哥哥,”容小山朝于潤生露出皓如白玉的牙齒,把酒杯舉起來。

    “一路辛苦了。

    弟弟先敬你一杯!”說着便把琥珀色的酒液一飲而盡。

     于潤生拿起酒杯回敬,隻淺啜了一口。

    “傷雖已好得多,大夫還是囑咐我少喝。

    失敬了。

    ” 狄斌看到:容小山那清朗的眉宇間,短暫顯露了一陣不悅的表情,但瞬即消失。

     席上的氣氛僵了一會兒。

    容小山打破沉默說:“爹很快就來了……哥哥喜歡這兒嗎?漂城沒有這麼好的地方吧?” 剛才在容小山接引下,他們一行先到位于東城九味坊“豐義隆”的“奉英祠”,拜祭祠裡“二祭酒”龐文英的靈位,把喪麻脫下燒掉後略作梳洗更衣,然後轉往這“月栖樓”進餐歇息。

    鐮首從席前站起來四周看看:确實是比“江湖樓”豪華得多。

    單是建坪就比漂城任何飯館旅店都大上數倍,二樓的宴會廳就有六個之多——李蘭、甯小語和阿狗此刻就在另一個廳子裡吃飯休息,葉毅則帶着部下在樓下的廳堂吃喝。

     反而在這主宴席,桌上的酒菜沒有怎麼動過。

     ——因為設宴的主人還沒有來。

     鐮首倚着窗口,瞧瞧外面夕陽下的花園與水池景色,然後才回頭坐下來,眼睛盯着容小山左旁的茅公雷,茅公雷回看了他一眼,像不相識般把目光移開。

     ——一點兒也不像那天在妓院裡那個豪邁男子…… 鐮首納悶着,又自斟自飲了三杯。

    然後他想起曾經應允小語以後吃喝都要減量,于是把杯子放下。

     狄斌則一直連筷子也沒有提起過。

    隻有花雀五顯得比較輕松地吃了一些——畢竟算起來,他是看着容小山長大的兄輩。

     “我身為龐祭酒的部下,第一次進京都,按照規矩應該率先謹見韓老闆。

    ”于潤生說。

    “這樣……是否欠了禮數?……” “不打緊。

    ”容小山輕松地回答,沒有解釋,隻是笑着直視于潤生。

     一旁的狄斌看在眼裡,明白了容小山的暗示: ——見我爹爹,比見韓老闆更重要。

     廳門這時自外打開來。

    宴席的所有人馬上站起,以目光迎接門外來者。

     “都坐下,都坐下。

    ”一個低沉而蒼老的聲音。

    一隻皺得如大象皮膚般的左手舉來,缺去了無名、尾二指,其餘三隻手指穿戴着大如眼珠的鑲金晶石戒指——每一塊都不同顔色。

     任何人第一次看見“大祭酒”容玉山的臉,都難免有一股震懾的感覺。

    即使是于潤生也不例外——一個能夠與龐文英齊名、并稱“豐義隆”守護神的男人,本該就是如此長相。

     除了一頭仍然濃密烏黑、不見一根雜毛的頭發,容玉山的長相比幾乎同齡的龐文英要蒼老得多。

    可是從來沒有人懷疑年輕的容小山不是他的兒子,那雙粗濃的眉毛就是證據。

    右颚那道長長的陳年傷疤、被打擊太多次而歪斜的鼻梁、扭曲成一團古怪肉塊的左耳、軟軟下垂的眼皮……這一切風霜與折磨令他的臉容變得模糊,可是隻要再多看幾眼,你無法不想象,五十年前的容玉山是個如何俊秀的少年…… “容祭酒。

    ”于潤生領着狄斌和鐮首上前垂首行禮。

    容玉山笑着抱抱于潤生的肩膊。

    “行了。

    行了。

    ”狄斌這時瞧見了,容玉山的右手也缺去了拇指和食指,另外三隻手指同樣戴着顔色斑斓的指環。

     “我每一根指頭都是為守護‘豐義隆’而失去的。

    ”容玉山忽然垂頭瞧着自己的手掌說。

    顯然他察覺到狄斌的視線所在。

    狄斌對這個似乎眼也睜不大的老人的洞察力感到吃驚。

     “我相信那些斬下容祭酒指頭的敵人,每一個都付出了十分慘痛的代價。

    ”鐮首在另一邊插口說。

     容玉山的眼睛第一次露出光芒。

    他上下掃視鐮首好一會兒。

    “你……叫鐮首是嗎?我聽過。

    龐老二在京都時,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狄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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