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可他去年就轉出去了。
”鳳仙不知李偉想問什麼。
李偉急問:“你這裡有二叔的電話嗎?”鳳仙疑惑地找出電話本,找出二叔的電話:“你怎麼突然問這個?”李偉也不答,正要撥出電話,又停了下來:“還是問你吧。
你知道二叔以前開廠的情況嗎?”
“我哪知道啊?”
李偉又要撥電話,鳳仙又說:“也不知你問的哪方面的問題。
”李偉欲言又止。
鳳仙不耐煩地說:“看你這個人!總是這樣,說話吞吞吐吐的,怎麼變成這樣啊?你說吧,究竟想問二叔什麼?這跟這些錢有什麼關系?”李偉這才沉吟道:“也許有關系。
我想問他一下,他以前是不是修理過市領導的小車。
”
“這個呀,我知道一些。
”鳳仙說,“有一回在他那邊吃飯,他說起過,說有幾個市領導的小車經常去他廠裡檢查。
他說,那些司機去那裡隻是叫他在修理單上簽個字,然後在那裡打半天牌,完了之後又把車開走。
好像車子根本不用修的。
”
李偉忙問:“那……一輛車一個月要去幾次?要花多少錢?”
“這也難說,反正每次去,都得寫個千兒八百的吧。
那些司機真夠黑的,在那裡拿什麼東西,都寫到修理單上去,當作修理費去報賬。
”
原來是這樣!李偉聽到這裡,已經完全明白過來。
“強哥”跟他說的那些話,其實就是讓他學“聰明”點,有事沒事去修理廠搞點“外快”,這才是“靠車吃車”的奧秘!他在心裡暗暗責備自己,入行三個多月,竟然對行裡的“規矩”一無所知。
他由衷地感謝“強哥”的教誨,同時又想,真是隔行如隔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他決心明天再去上班時,用心向老師傅們探探“行情”,盡早入行。
可是轉而一想,他開的這台車,隻不過是辦公室公用的雜務車,主任們對此要求得很死,尤其是劉主任,三番五次地要求全體工作人員要廉潔自律,不能做有損于“第一辦”的榮譽。
自己即使了解了行情,又怎麼操作呢?
正思索着,鳳仙也像是明白過來了,問道:“難道……你這也是修理廠給你的好處費?”
李偉煩躁地答道:“什麼呀!我一次也沒去過修理廠,誰能那麼好給我回扣?”“那到底是誰給的嘛!”鳳仙不滿地說,“你不明不白拿回來這麼多錢,又不說是誰給的,我能踏實嗎?”
“說了你也不認識!”李偉幹脆一句話堵上她的嘴,然後默默看着對面的牆上。
鳳仙見他不肯說,也懶得再問,把錢放進卧室,轉身進廚房做飯。
晚上睡覺時,李偉翻來覆去睡不着。
鳳仙問:“怎麼了?白白得了這麼多錢,你也不踏實了吧?”
李偉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說:“開修理廠也不錯啊。
——當然,要是什麼時候能撈上給領導開車,那就更好了。
”
“淨想美事!”鳳仙嘟哝了一句,又說,“開修理廠不要關系開得出呀?二叔不就是因為沒有關系,白白被别人擠掉的?要說是給領導開車,那倒真是件好事。
都說司機是半個領導,是領導的‘影子’,領導走到哪裡,司機就得跟到哪裡,當然領導得了好處,自然也少不了司機的一份。
——哎,你說你這麼一個大男人,要技術有技術,要長相有長相,走出去也不會丢領導的面子,怎麼就撈不着給領導開車呢?”
“是啊,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呢。
”李偉苦苦思考着,“你看那些司機,一個個歪頭歪腦的,心思還那麼黑,怎麼偏偏就能給領導開上車?”
鳳仙一聽,馬上翻身起來:“是不是要給領導送點禮呀?”
李偉白了她一眼,嘲笑道:“送禮?我們拿什麼送啊?你送少了領導能要嗎?送多了我們有嗎?”
“那你說我們怎麼辦?我們娘兒倆總不能跟着你喝西北風吧?”
“涼拌喽!”李偉自嘲地一笑,“我看啊,我是沒有給領導開車的命。
你啊,也就是跟着我過窮日子、喝西北風的命了!咱人窮志不短,不能低三下四地求人,平安是福,平平淡淡過日子,也能過得下去,餓不死!”
鳳仙見李偉越說越遠,又轉過身,背對着他。
李偉起身去看了看兒子,見兒子已睡了,于是關掉床頭燈,鑽入被窩裡。
黑暗中,他那雙大大的眼睛一直忽閃着,仿佛想洞穿夜色,照見夜的盡頭。
這一夜,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開着顧克儉市長的那台轎車,神氣十足地走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