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祭隊伍到達了大廟。
大廟最初由開拓漂洸業的先驅者興建,取代了原住民的破土廟。
自從漂城通商後,大廟香火漸少,因為漂城人心中有了一個新的神祇——金錢。
直至迷信的知事查嵩上任,才下令把殘舊龌龊的大廟加以大幅修葺擴建:正門漆成朱紅色,加固以粗銅釘;神像裹上了金箔;梁上懸垂着錦織的七色華蓋;燈罩繪上精細卻俗氣的天宮宴會圖畫;廟頂飛檐每個角落都蹲踞着異獸雕塑……大廟過去的古拙氣息蕩然無存,卻更切合今天的漂城。
于是大廟的香火又日漸恢複鼎盛……
十多頂轎子停放在大廟前。
廟宇内部及前、後院都布滿“屠房”人馬,嚴禁外人進入。
廟祝和幾個小厮都被驅趕到廟外回避。
冥祭隊伍把大廟四周的街道填塞得滿滿,再外圍處又擠着看熱鬧的人群。
鐵爪、鐵錘、小鴉和衆多騎馬的頭目紛紛下鞍。
鐵錘五爺把空空的麻布袋交給部下後,便緊跟着哥哥前行。
鐵錘天生就有智障,思考力隻相當于八、九歲的孩童。
他走路的姿勢也有點生硬。
鐵爪帶着弟弟、小鴉和十餘名内圍頭目進入了大廟的朱漆大門。
老俞伯大爺、吹風三爺和黑狗八爺早就在廟門内等候,正在慰問鐵釘和陰七的遺屬。
陰七沒有娶妻,卻在城内有好幾個固定的情人。
她們為他生的八個私生子女都全身披麻,但沒有一個哭泣。
陰七跟他們根本感情不深。
鐵釘六爺是鐵氏三兄弟中唯一娶了妻子的。
鐵爪跟弟婦和兩個侄兒說了幾句話後,轉向老俞伯。
“老大,謝謝你來。
”
老俞伯枯瘦的手掌撂着鐵爪的肩膊,又拍拍鐵錘的臂胳。
“我怎能不來?他也是我的弟弟啊。
”
“屠房”老總朱牙并沒有出席這次冥月的祭典。
根據“屠房”不成文規則,老總與老俞伯除了在“大屠房”之外,絕不同時出現于任何公開場合,以防兩人同時中伏以緻“屠房”指揮權陷于癱瘓。
“這個仇……我們必定要報。
”鐵爪咬着下唇,本已斜飛入鬓的兩眉豎得更高,英挺白皙的臉顯得肅殺。
鐵爪是“屠房”裡少有的美男子,雖已年近四十,眼角的皺紋仍是很淺。
人們很少從他的臉聯想起他的兩個弟弟。
“你是要……出兵岱鎮嗎?”老俞伯的聲音放輕了。
同樣是結義的兄弟,老俞伯面對鐵爪時并沒有面對陰七和黑狗時那種威嚴。
鐵爪颔首。
“我要取龐文英的頭顱,用我這雙手把它摘下來,把頭蓋骨作成杯子,在弟弟的墓前澆酒。
”
老俞伯知道鐵爪真的有這決心。
除了低智的鐵錘外,鐵爪一向是“屠刀手”裡最沒有機心的一個。
“屠房”十二年前成功稱霸漂城之後,鐵爪便帶着兩個弟弟和一幹部下離城,避居到郊外的木料場,而不願處理幫會的事務。
直至近年“豐義隆”進駐,由于“屠房”一直處于上風,鐵爪也甚少回城。
“老大,你不會反對吧?”鐵爪從部下手上接過一根線香,替老俞伯點燃煙杆。
老俞伯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用力吐出來。
“明兒開會的時候你盡管提出吧。
我支持你。
老三,怎麼樣?你也同意吧?”
一直默默站在旁的吹風三爺不知要如何回答。
他當然恨透了“豐義隆”,但要離城進攻岱鎮是另一回事。
“屠房”一直能夠壓住“豐義隆”,主要還是依靠在漂城的深厚根基。
何況“屠房”創幫立道以來,從沒有進行這種大規模軍事式進攻的經驗,雖說在兵力上占了壓倒優勢,但敵方以逸待勞,勝負未可逆料。
更重要的是軍心和士氣。
除了鐵氏兄弟的直系部屬之外,“屠房”弟子并沒有熱切的複仇心。
吹風當然了解,黑道是現實的,沒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事。
如今“豐義隆”已撤出了漂城,“屠房”再度獨占城内的利益,又有多少人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去追擊“豐義隆”?也許有些年輕的低層弟子希望乘戰鬥之機立功揚名,但這種人畢竟占少數。
“我看嘛……”吹風那唯一的左眼并沒有直視鐵爪,“……這一仗未必能打成,龐老頭說不定快要回京都總行了……”
“不。
”鐵爪斷然說。
他對吹風的猶豫态度有點不滿。
“我看龐文英駐留在岱鎮那麼久,必定在準備返回漂城。
以他‘二祭酒’的地位,數年前竟被調離了京都的總行到這兒來,不免有點被流放的味道。
現在他仍然兩手空空,是回不了京都的。
”
“我倒擔心,他們從京都總行那邊調來大量人馬……”黑狗八爺說。
“我已吩咐施達芳留意。
”施達芳就是繼承了陰七權力的大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