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于潤生與李蘭曾經偷情許多次的那座大倉庫裡,此刻充溢了一百九十三個腥冷兒的體味。
為了喂飽這一百九十三人,李蘭足足忙了一整個下午。
他們要分為四批吃飯,當最後一批吃完之後,吃最初一輪的那六十人又已開始感到饑餓。
可是沒有一個人抱怨。
他們已許久沒有吃得這樣好。
一個月來為了躲避差役和“屠房”的人,他們一天也難得吃到一碗冷稀粥。
這一百九十三個腥冷兒都經過狄斌的嚴格挑選,當中騎兵、攻城兵、步弓手、探子兵都有,甚至有的也跟于潤生他們一樣進行過刺殺的任務。
有屬于“平亂軍”的,也有從“勤王師”敗陣中逃脫的。
然而三年多的貧窮生活,已把過去壁壘間的敵意沖淡了。
今天他們隻想為自己而戰鬥。
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到這裡來。
于潤生帶領龍拜、葛元升、齊楚、鐮首、狄斌、吳朝翼、葉毅進入倉庫。
衆腥冷兒立時交相竊語。
鐮首掃視這一百九十三人,然後把視線投向狄斌。
——白豆,我為你感到驕傲。
狄斌卻沒有察覺鐮首的注視,他神色凝重地看着于潤生。
沒有于潤生的嘉許,狄斌無法确認自己這次的工作是否完全成功。
但自從回來以後,于潤生仍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
龍拜興奮地檢視這些新招納的部下,權力感在胸中激蕩。
縱然知道“屠房”擁有百倍于此的兵力,龍拜卻毫無畏懼。
他恨不得立時就抓起弓箭,乘夜帶着這群好手向漂城進擊。
他已在想象自己的鐵杆黑羽長箭如何貫穿朱牙的頸項——正如當天貫穿“勤王師”先鋒将領萬群立的頸項一樣。
齊楚卻始終一副憂愁的表情。
他最擔心的也就是兵力的大差距。
雖然他們背後有“豐義隆”支持,但“屠房”卻在人數上擁有極大餘裕,兼且據有漂城的地利。
他們隻能依靠奇襲。
齊楚清楚知悉于潤生腹中的奇襲戰略——他也有參與策劃。
成功的可能性當然存在,但是牽涉的環節太多了。
每一個環節都必須正确執行。
擁有堅厚實力的“屠房”容許犯錯——甚至犯錯好幾次;然而他們不容有失。
任何一節出錯就是全軍覆沒。
沒有第二次機會。
葛元升一直沒有流露任何表情。
于潤生站在一個木箱上,輕輕擡起左手。
這個小小的動作令所有人靜默下來。
他說話時閉着眼睛。
“我的名字叫于潤生。
你們有的或許聽過我的名字。
我,還有我的結義兄弟,跟大家一樣是腥冷兒。
天人共棄的腥冷兒。
”
“我今天隻想跟大家說兩件事。
第一件我想大家心裡都已經清楚:一天有‘屠房’在,我們就不能活在漂城。
”
“漂城是什麼?假如我們是樹木,漂城就是泥土;假如我們是魚兒,漂城就是水。
你們以為自己還有其他地方可去嗎?回家鄉的田地幹活去?到别的城鎮繼續乞丐般的生活?是的,那樣或許能保證多活十年、二十年。
然後到死的那一天為止,無時無刻不在悔恨——悔恨自己錯失了一個多麼貴重的機會。
”
“從前在軍隊裡,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們為什麼要打仗。
現在我卻可以告訴你們為什麼要跟‘屠房’打仗。
為了吃飯。
為了喝酒。
為了女人。
為了錢……”
于潤生這時睜開眼來。
那兩股異采震懾在場每一個人。
“……還有,為了證明我們比他們強。
證明我們更配當漂城的主人。
把對方驚慌失措的臉龐砍個稀爛,踏在滲滿敵人鮮血的土地上,聽他們的女人和孩子哭泣——沒有比這更痛快的事。
”
狄斌的身體悸動了一記。
他一向都對于潤生懷着畏懼,但是從來沒有像此刻般感受到于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