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這一切隻為了漂城的長治久安。
雷義在三天前已接到于潤生的指示。
最初他對于潤生所估計的形勢半信半疑,然而這幾天的情況有點明朗了。
雷義感歎自己沒有看錯于潤生。
——徹底改變漂城秩序的日子就是今天嗎?……
龐文英坐在“興雲館”的廳堂裡,對壁上地圖的兵力布置作最後檢視。
這片南方的土地上,他甯可讓“屠房”把他的首級挂在旗杆上,也不願帶着屈辱回首都。
令他感到泰然的是:不論結果如何,他都将再看見燕天還——在冥府裡與燕天還重聚,或是在人間目睹一個新的燕天還誕生。
躲在雞圍破廟裡的葛元升,再一次細閱那片薄紙。
是“豐義隆”探子昨夜送來、于潤生親筆書寫的指令。
然後葛元升把紙片撕成八份,逐一吞進肚子裡。
他摸出腰間的灰布包,慢慢地把布帛解開,拔出刃身永遠晶亮無瑕的“殺草”。
他把刃鋒輕輕按在眉心處,然後緩緩往右刮過去。
紅色的眉毛飄落。
李蘭跟三個幫閑的農婦在準備二百人份的中餐。
她慶幸每天都有這沉重的差事,讓她不用胡想丈夫的事情。
她卻已知道“事情”快将發生了——狄斌沒有吃早飯已證明這一點。
她繼續努力不讓自己去想。
她明白,要當于潤生的妻子就得有這樣的本事……
鐮首盤膝坐在倉庫的屋頂上,低頭凝視雙手掌心那兩個鐵釘造成的創疤。
他無法忘懷那一天于老大說的話:
——把敵人徹底擊殺,然後聽他們的女人和孩子哭泣。
世上沒有比這更痛快的事……是嗎?難道這就是生存的意義?看着你所痛恨的人死亡、受苦就是人生最大的快樂?
鐮首無法否定這個說法。
每一次殺人時他都有一股輕松的釋放感,然後那令他懷念的森林就會在腦裡呈現。
森林無比的平靜,他甚至願意一生都待在那樹叢之間,讓穿透枝葉撒下來的稀落陽光溫暖身體……這無可否認是一種極端快樂的感覺……
然而難道要這樣無止境地殺戮下去嗎?不會有感到厭倦的一天嗎?假如有一天再沒有敵人又怎麼辦?快樂必須依附别人的痛苦而存在的嗎?……
鐮首腦海一片混亂,無法再想下去。
就這樣吧。
既然想不透,暫且就按照目前的方式去生存。
今夜将有許多獲取那最高快樂的機會……
最高的快樂……鐮首想起了櫻兒。
他不知道她到了哪兒——狄斌沒有向他提起過找到櫻兒的事。
鐮首并不怎麼懷念她,她隻是他試圖尋找回憶的工具而已。
鐮首覺得每一個女人都是一樣,就像每一次射精的感覺都是一樣。
所以他無法理解四哥齊楚那一晚為什麼要到安東大街去。
對于甯小語的臉孔,鐮首的記憶已經模糊,隻隐約記得确是很美麗。
但他想,那不過也是一團血肉而已……
鐮首忽然很想看見葛元升,他很想找這個三哥談一談。
他突然感覺自己跟葛元升有許多相像的地方——雖然一時無法清楚說出是如何相像。
可是談也沒用,三哥根本不會說話。
鐮首想,即使葛元升會說話,恐怕也不願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鐮首又想起了“殺草”。
假如沒有了“殺草”會怎麼樣?他的箭将自背後把于潤生射殺;他将永遠不會認識這夥結義兄弟;永遠不會到漂城來——也許今天仍在猴山裡吃着野果和生肉;吃骨頭、鐵釘和陰七也許今天仍然逍遙地活着;李蘭将會嫁給平凡的莊稼漢;櫻兒仍在岱鎮過着迎送生涯;白豆可能回到老家渡過默默無聞的一生,或是繼續無休止的流浪……
——微妙地牽引着世間一切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