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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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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要退下去“跪安”的時候,慈禧太後從禦案抽鬥裡取出一個白折子,揚了揚說:“有人參你!” 聽到這樣的宣谕,臣下便當表示惶恐,伏地請罪,那時兩宮太後便好把預先想好的一頓教訓,拿了出來。

    但是恭王沒有這樣做,勃然變色,大聲問道:“誰啊?” 他變色,兩宮太後對于他的無禮,也變色了!“你别管誰參你。

    光說參你的條款好了。

    ”慈禧太後一面想,一面說: “貪墨、驕盈、攬權、徇情。

    ” “喔!是丁浩。

    ” 慈安太後答了三個字:“不是他!” “那麼是誰呢?” 恭王堅持着要知道參劾他的是誰,那一刻已失卻君臣的禮貌,廟堂的儀制,隻象尋常百姓家叔嫂嘔氣,也就因為有此鬧家務的模樣,侍立的軍機大臣們都急在心裡,卻不能也不敢上前貿然勸解。

     由于恭王的咄咄逼人,慈禧太後隻好說了:“蔡壽祺!” “蔡壽祺!”恭王失聲抗言:“他不是好人。

    ” “哼!”慈禧太後微微冷笑,頗有不屑其言的樣子。

     這一下惹起了恭王的無名火,把臉都脹紅了,“這個人在四川招搖撞騙,他還有案未消。

    ”他聲色俱厲地說,“應該拿問。

    ” 兩宮太後把臉都氣白了。

    慈安太後嘴唇翕動着,想要說什麼,慈禧太後捏住了她的手,示意不必作聲。

    她天生有此秉性,越遇到這種時候,越有決斷,就這刹那間,她已定下處置的辦法,所以阻止慈安太後與恭王作徒勞無益,有傷體制的争辯。

     “你們退下去吧!” 慈禧太後作了這樣的宣示,不等他們跪安,随即向慈安太後看了一眼,迅即起身離座,頭也不回地從側門出去,繞過後廊,回到聽政前後休息用的西暖閣。

    接着慈安太後也到了,在炕上坐了下來,一陣陣喘氣,並且不斷地用手絹擦着眼睛。

     裡裡外外,鴉雀無聲,但太監、宮女,還有門外的侍衛,卻無不全神貫注在西暖閣。

    終于慈禧太後打破了可怕的沉寂,“我說的話不錯吧!”她看着慈安太後問。

     “唉!”慈安太後拭着淚,不斷搖頭歎息,“叫人受不了! 那興這個樣子!” “那……,”慈禧太後以極嚴肅的神情,輕聲說了句:“我可要照我的辦法辦了!”她略略提高了聲音問:“小安子呢?” “奴才伺候着呐!”安德海在窗外應聲,然後人影閃過,門簾掀開,他進屋來朝上一跪。

     “外面有誰在?” 這是問領侍衛内大臣、禦前大臣,以及“内廷行走”的王公;安德海答道:“八爺、九爺、六額驸都在。

    ”那是指的鐘郡王奕诒,孚郡王奕譓和景壽。

     慈禧太後略略沉吟了一下吩咐:“傳旨:召見大學士周祖培、瑞常,上書房的師傅。

    再看看朝房裡,六部的堂官有誰在?一起召見,快去!” 安德海答應着,退出西暖閣,飛快地去傳旨。

    他知道這是片刻耽延不得的事,而最要緊的是得把兩位老中堂找到,所以向景壽自告奮勇到内閣去傳旨。

     一聽太後召見,誰也不敢怠慢,周、瑞兩人都奉賜了“紫禁城騎馬”的,立刻傳轎,擡到隆宗門前。

    這時上書房的總師傅,吏部尚書朱鳳标,上書房師傅,内閣學士桑春榮、殷兆镛,以及本定了召見,在朝房待命的戶部侍郎吳廷棟、刑部侍郎王發桂都到了。

     兩宮太後升座,首先指名喊道:“周祖培!” “臣在!”周祖培出班單獨跪下。

     “起來吧,站着說話。

    ” 周祖培站起身來,一眼瞥見兩宮太後淚光瑩然,越發驚疑。

    本來當安德海來傳旨時,他就覺得事有蹊跷,此刻軍機大臣一個不見,而兩宮太後似乎有無限委屈,這必是發生了什麼糾紛?倘或猜想不錯,這場糾紛決不會小,自己身居相位,站在一個調人的位置上,舉足重輕,疏忽不得。

     他正這樣在自我警惕,慈禧太後卻已開口了,“恭王的驕狂自大,你們平日總也看見了。

    ”她用異常憤懑的聲音說,“現在越來越不成樣子,誰也受不了他!”接着,把蔡壽祺參劾恭王,而恭王要拿問蔡壽祺的經過,扼要講了一遍,“你們大家說,這還有人臣之禮嗎?從前肅順跋扈,可也不敢這麼放肆。

    恭王該得何罪?你們說罷!” 沒有一個敢說話,偷眼相觑,莫非驚惶。

    當然,最窘迫的是周祖培。

    照職位來說,别人可以不開口,他非發言不可。

    但是,他實在不敢也不肯得罪恭王,卻又不知拿什麼話來搪塞兩宮太後?所以三月初的天氣,急得汗流浃背,局促不安,甚至失悔這一天根本就不該到内閣來的。

     “你們說呀!”慈禧太後提高了聲音,用極有擔當決斷的聲音鼓勵大家:“你們都是先帝提拔的人,不用怕恭王,恭王貪墨、驕盈、攬權、徇私,他的罪不輕,該怎麼辦,你們快說!” 這一催,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注在周祖培臉上,這等于催促他回答,周祖培無可奈何,隻得站出來代表群臣奏封。

     “兩位皇太後明見,這隻有兩位皇太後乾綱獨斷,臣等不敢有所主張。

    ” “那要你們幹什麼用呢?”慈禧太後立即申斥,同時提出警告:“将來皇帝成年,追究這件事,你們想想,你們現在這個樣不負責任,怎麼交代?” 這話說得很重,周祖培知道一定無法置身事外了。

    但是就在此刻要定恭王的罪,是件無論如何辦不到的事,所以鼓起勇氣,提高了聲音答道:“蔡壽祺參劾議政王的那幾款,得要有實據。

    ” 慈禧太後不曾想到他有這樣一句話,一時無言可答。

    周祖培一看如此,自己的話說對了,以下就比較好辦,趕緊又把想好的話說了出來。

     “臣的意思,請兩位皇太後給個期限,臣等退下去以後,詳細查明了再回奏。

    ” 看樣子,隻能得到這樣一個結果,慈禧太後便點一點頭說:‘你們下去,立刻就查!明天就得有回音。

    ” “是!”周祖培心想,這一案關系太大,不能一個人負責,便又說道:“大學士倭仁,老成練達,請兩位皇太後的懿旨,可否讓倭仁主持其事?” “好!”慈禧太後對這個建議,倒是欣然嘉納,“你們傳旨給倭仁,讓他用心辦理。

    ” 跪安退出,個個額上見汗。

    等周祖培回到内閣,已有許多王公大臣在等着探聽消息,另外各衙門也都有人在窗外庭前窺視,因為已經傳出去一個消息,說恭王将獲嚴譴,有大政潮要出現了! 這個大政潮一旦出現,必定波瀾壯闊,有許多直接、間接受恭王援引的人,将被淹沒在裡面。

    得失榮辱所關,所以都象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平日清冷的内閣周圍打轉,遇到熟人,彼此相詢,卻都茫然無從猜測。

    隻知道兩宮太後震怒異常,並且有蔡翰林的兩個折子交下來,折子裡說的什麼?周中堂面承的懿旨如何?各衙門,包括軍機處在内,無不關切。

     除了恭王已經回府,其餘的軍機大臣都還留在直廬,情勢非常尴尬。

    兩宮太後把大政所出的軍機處擱在一邊,特旨召見大學士,就好象替軍機大臣們抹了一臉的泥,見不得人了!而他們心裡的感覺,個個都象待罪之身,所以不便出面去打聽,照李棠階的意思,不妨各回私第,靜候上谕。

    但文祥、寶鋆和曹毓瑛,都不贊成,他們認為那不是應付可能的劇變所應有的态度,而且他們相信,很快地便會得到消息。

     就象辛酉政變以及拿問勝保那樣,周祖培又成了大家矚目的人物,一回内閣就為王公大臣所包圍。

    為了沖淡局勢,他不能不按捺焦灼的心情,以比較從容的态度來敷衍一番。

    他說兩宮太後對恭王不滿,到底這不滿從何而起?他也不明白。

    想來恭王誼屬懿親,縱有過失,一定能邀寬免的恩典。

    這些話,一方面是為恭王開脫,一方面暗示出決不會鬧得象誅肅順那樣嚴重。

     敷衍了一陣,周祖培吩咐傳轎,去拜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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