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老仆人把那張錦織布蓋掀開來,“豐義隆總行”的廳堂裡頓時揚起一陣灰塵。
露出來的是一把交椅,梨木材料因為年月已久而變成了深沉的褐色。
手把和椅背周圍刻紋了各種象征祥瑞的異獸與符号浮雕,手工甚是粗糙俗氣,跟廟宇裡那些廉價的神鬼造像裝飾無異,一看就知道椅子并不是什麼高級貨色。
自從韓亮因病癱瘓了之後,這張椅子已經很久沒有人坐。
老仆拿起幹淨簇新的布巾,慢慢地仔細抹拭椅子的每一寸,溫柔得就像爺爺替剛洗完澡的孫兒抹身一樣。
他們是“豐義隆”初代老闆韓東開幫立道碩果僅存至今的兩人,五十年來都隻是低層的幫員,沒有立過任何重大的功勞。
維護打理九味坊這座總行,是他們人生中最大的榮耀。
直至确定椅子已經完全抹幹淨之後,他們方才不發一言地退開。
章帥朝着這交椅一步一步走近。
廳裡再無其他人,四周寂靜得很,他每走一步,就聽見自己的心跳快了一點。
終于走到椅子跟前,章帥伸出手掌,輕輕觸摸到交椅的把柄。
那一刻,他的呼吸屏住了。
章帥閉起眼睛,手掌繼續輕柔地沿着把柄摸上去,那簡直就像是愛撫。
他的臉上現出興奮的紅暈,也露出難得一見的衷心笑容,呼吸亦變得急促。
章帥睜開眼睛,一直盯着椅子的座位,視線再也無法移開。
手掌終于忍不住,緊緊握着那把手。
“這麼多年了……”
章帥無法自已,把心裡的話都說出口。
“……終于能夠坐上它。
”
蒙真輕輕地把房門關上,然後用更輕柔的腳步走過房間。
房裡的桌子上隻點了一盞小油燈,還加上一個米色紙罩,昏昏黃黃的燈光令房間顯得很溫暖,比黑暗更易令人入眠。
蒙真走得很小心,避免碰上房裡的任何東西。
他站立在床前。
被窩裡的帖娃睡得很熟,鼻翼随着呼吸微微收放,雪白瘦削的臉頰現出紅暈,長長而彎曲的睫毛不時顫動,就像小孩子。
——就像蒙真七歲時第一次看見的她。
他垂頭凝視了許久,終于忍不住伸出手掌,輕貼在她的臉頰上,感受着她的溫度。
帖娃醒了。
她沒有睜開眼睛,隻是身體在被窩裡聳動了一下。
從那手掌的氣味,她知道是自己的愛人。
她也伸出手來,按在他的掌背上,令他的掌心更緊貼自己的臉。
“吵醒你了。
”蒙真微笑着低聲說。
“這麼晚?沒事吧?”
“沒有。
”蒙真的話中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一切都很好。
”
“那就好了。
”帖娃睜開眼,看見了蒙真那藍色的眼睛與圍着髯須的溫柔笑容。
許多年了,蒙真從來沒有如此滿足。
取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包括地位,也包括女人——那感覺是何等痛快。
尤其是經過如此漫長的忍耐與等待……
帖娃身邊發出了聲響。
是那個已經七歲的女孩,半睡半醒地翻了一下身子,睡相跟母親幾乎一樣安靜。
帖娃清楚看見,當蒙真的視線轉移到女孩身上時,那笑容僵住了。
她放開蒙真的手掌,坐起了上半身,雙手抱着女兒輕輕拍哄,有意無意間像是把蒙真擋在外頭。
“你别擔心。
”蒙真收起笑容。
“我早答應過,會好好待她。
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不管她父親是誰。
”
“真的嗎?”帖娃轉回來,緊握着蒙真的手掌,靈動的大眼睛像是哀求。
“你不要騙我。
”
“從小時候開始,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