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爪痕的确很吓人,可是眼睛裡絲毫沒有威脅之意。
“哪兒來的野漢子?”秦道好為了壯膽子,故意喊得很大聲。
“你知道我是誰?”
大黑搖搖頭。
“這是籽鎮秦老爺的公子!秦老爺呀!不曉得?”一個幫閑搭口說。
大黑又再搖頭。
“我爹你也不曉得?”秦道好心中的怒氣已蓋過剛才的慌張。
“你可知道,我爹在這方圓百裡有多大頭面?連州府裡大名鼎鼎的戴先生,也是我爹的拜把子兄弟!戴先生啊!”
大黑第三次搖頭。
秦道好感到有點滑稽,可是也得硬着頭皮說下去:“戴聰呀!他在州府裡誰人不識?是當今州府‘大樹堂’分堂掌櫃跟前的大紅人呀!‘大樹堂’你聽過了吧?”
大黑這次默默閉目。
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
秦道好咧嘴大笑。
“知道了吧?我不管你這臭要飯是誰,别恃着塊頭比别人大就亂來!我少了一根毛發,不隻要你死得難看,這整條村子保證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我跟你走。
”大黑說。
“什麼?”秦道好愕然。
“你說要找人打工還債,我去。
”
秦道好失笑。
呸,沒用的孬種,原來隻有一個唬人的空殼。
村子裡的人當然都早已被吵聲驚醒了,可是沒有人敢勸阻秦老爺的兒子,全部隻是圍在屋子外頭看。
秦道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大黑,剛才早說好是要拿人換債,怎麼現在真有個人自願來——雖然并不是他心目中想拿的那個人……他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借口讨徐嫂的女兒。
剛才被大黑推開的其中一個手下走過來,在秦少爺耳邊悄悄說:“這野漢雖然看來沒膽子,氣力可真不小;要是真的惹怒他,在這裡開打可不好玩。
不如……”
秦道好盤算:先弄走這個男人,日後再來讨那閨女,總會找到借口,反正這對窮母女跑不到哪兒……
“好,你跟我走!”
徐嫂“哇”地哭了出來,再也顧不得所有人的眼光,撲前緊緊抱着大黑。
“不行!不行!”徐嫂一雙淚眼仰看着大黑的臉,不住地搖頭。
“不要啊!”小茉這時也從房間沖了出來,抱住大黑的腿。
“叔叔别走!”
秦道好這時瞧見出落得如此美麗的小茉,有點後悔,可話已說了出口,隻得恨恨地咬牙。
大黑輕輕把母女倆推開,然後脫下自己身上那件破鬥篷,披在徐嫂赤裸的身上。
“别難過。
”大黑趁着替徐嫂穿衣時,在她耳邊輕聲說。
“他們一定會再來,你們明早就走,到州府去。
帶着我那些書,那兒有識貨的,賣得好價錢,不要再回來。
”
“快走!”秦道好和手下早已出了門外。
餘下兩個幫閑催促着,一左一右夾着大黑。
他們沒有抓住他,他們知道抓不了。
“别擔心。
”大黑别過頭之前又說。
“小茉會嫁到好人家的。
”
兩母女嗚咽哭着追出門外。
秦道好跟手下們都已上了馬。
他們用繩子在大黑雙腕繞纏了幾十個圈子,再牢牢縛了幾次死結,然後才拿長索套上去,另一頭則縛在其中一匹馬的鞍上。
“我們可不會慢下來。
”秦道好揮揮馬鞭高聲說。
“跑不了,就給馬兒拖回去,看你捱不捱得了。
”
旁邊馬上的手下悄聲問:“少爺,真的帶回家去?”
秦道好陰沉地微笑:“呸,弄髒我家的地方,當然是拿去賣了……”
十二個馬蹄與兩條人腿展步,在月色下揚起沙塵。
徐嫂和小茉繼續哭着追過去,一段路之後,終于再也追不着。
這是她們最後一次看見這個奇異的漢子。
次日她們依大黑所言,帶着少許糧水跟那個書箧,離開村子往州府去。
七天之後到了州府,徐嫂因為沒有盤纏,縱使舍不得,也隻好擺個地攤叫賣那些書。
母女倆在街上捱了三天餓,一本書也沒有賣出。
最後一個商人偶然步過發現了這些書,問起它們的來曆。
一年後,小茉成了這個商人的繼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