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确切地說,是一個陷阱。
“想象力太豐富了吧,苔絲·吉恩。
” 她引用了母親的話,自言自語道……有點諷刺意味的是,恰恰是她的想象力讓她得以維持生計,還讓她有能力買下了那棟位于戴屯納海灘的房子,在那裡,她的母親度過了生命中的最後六年時光。
在無聲無息的寂靜之中,她又開始意識到那個細微的滴答滴答聲了。
廢棄不用的舊店鋪風格古老,這種建築現在已經基本上見不到了:它有個門廊。
雖然左邊的角落已經倒塌,一兩處的扶手也已經斷裂,但是,它是名副其實的門廊,而且它之所以在這破敗的景象中顯得很迷人,也許恰恰是因為它的破敗吧。
苔絲認為,對一般的店鋪而言,門廊早巳過時不用,因為它們要你在那裡坐上一段時間,聊聊棒球或者天氣,而不僅僅是付了錢,匆匆忙忙地拿了信用卡就順着這條路往别的地方去。
一個錫制标牌從門廊頂上斜挂下來。
它比ESSO标牌還要黯淡。
她走近了幾步,把一隻手搭到前額,想看看上面寫了什麼:你喜歡它,它就喜歡你。
這是什麼東西的标語來着?就在她快要找到答案時,思緒被引擎聲打斷了。
轉身時,她心想僵屍面包師還是回來了。
不過,來的并不是那輛白色面包車,而是一輛老式福特F-150輕卡,車身和前燈四周的藍色油漆刷得很蹩腳,還有塗着霸道防鏽膠。
一個穿着工作服、戴着卡車司機帽的男人坐在車裡,正看着溝裡七零八落的碎木片。
“喂?”苔絲喊道,“先生,打攪一下?” 他轉過頭來,看到她站在荒涼的停車場上,便舉起一隻手,做了個敬禮姿勢,然後把車開到了她的越野車旁邊,熄掉引擎。
引擎發出的痛苦聲音讓苔絲覺得,熄火就像給它實施了安樂死一樣。
“嘿,你好,”他說,“是你把路上那些垃圾撿掉了?” “是的,所有的都撿掉了,除了刺穿我的前輪胎的那個。
還有——”還有我的手機在這裡也使不上,她差點兒就補充道,但終究沒說。
“——就這樣。
”她有點笨嘴拙舌地說道。
“如果你有備用輪胎,我來給你換吧。
” 他邊說邊從卡車裡面下來,“有備用的嗎?” 她沒有立即回答。
剛才她搞錯了,并不能用高大來形容這家夥,他簡直就是個巨人,身高應該有兩米。
他不光個子高,腹肌發達,大腿也很粗壯,身闆寬得像道門。
她知道盯着人看不禮貌(她母親教給她的又一個關于這個世道的事實),但是,想不看卻很難。
拉莫娜·羅威爾算得上人高馬大,可是,和這個家夥比起來,她就像個跳芭蕾的苗條少女。
“我知道,我知道,”他說,聽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你肯定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開心綠巨人,是嗎?”隻是他并不綠,而是被太陽曬成的深棕色。
他的眼睛也是棕色的。
就連他的帽子也是棕色的,盡管有好幾個地方顔色褪得發白,就像被漂白過一樣。
“對不起,”她說,“我剛剛在想,我覺得你不是駕着你那輛卡車過來,而是穿着它過來的。
” 他把手叉在腰上,對着天空噓了口氣。
“以前從沒人這樣說過,不過,你的話似乎也不錯。
要是我中了彩票,我會給自己買輛悍馬。
” “哦,我可給你買不起那種車,不過,要是你把我的輪胎換了,我倒樂意付你五十美元。
” “你在開玩笑吧?我會免費幫你換。
你把廢木片撿掉,已經幫了我大忙了。
” “剛才有個家夥開着輛滑稽的卡車從這裡經過,不過,他倒是繞開了。
” 巨人本來已經在往壞掉的前輪胎那邊走了,可現在他轉過身來,蹙了蹙眉頭。
“有人從這兒路過,但是沒有幫你的忙?” “我想他沒看到我吧。
” “他也沒停下為後面的人撿掉那些垃圾,是嗎?” “是的,他沒有。
” “隻管走自己的路?” “是的。
”這些問題不知為何讓苔絲有些不舒服。
之後,那巨人笑了起來,苔絲心想剛才自己可能想多了。
“備用輪胎是在貨廂底下吧?” “嗯,應該在那兒。
你隻要——” “我知道的,以前換過輪胎。
” 在他雙手深深地插在口袋裡、慢慢繞到她越野車後面的時候,苔絲發現他的車門沒有關好,而且頂燈也亮着。
她認為那輛F-15的電池也許跟它支持的車身一樣破,便拉開車門(門軸吱嘎一聲,差不多和刹車聲音一樣響亮),再嘭地關緊。
就在這開門關門的瞬間,她透過駕駛室的後窗,看見車鬥裡散落着好些木片,木片漆成白色,上面嵌着釘子。
刹那間,苔絲突然有種魂不附體的感覺。
那個滴滴答答的标牌,你喜歡它,它就喜歡你,此刻聽起來不像是老式的發條鐘,而是一顆定時炸彈。
她努力告訴自己,廢木片算不了什麼,那東西隻存在于那種惡心、血腥的書或電影裡面。
不過,這麼想并沒有讓她放松下來。
她面臨着兩種選擇:要麼繼續努力佯裝,否則後果會不堪設想;要麼立馬逃命,跑到馬路對面的樹林裡。
還沒拿定主意,她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男人汗味。
她轉過身子,看見他高高地聳立在那兒,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
“還是不換輪胎了,”他開心地說道,“我操你怎麼樣?行嗎?” 聽到這句話,苔絲選擇逃跑,不過隻是在腦子裡面這麼想。
她緊貼着他的卡車站着,擡頭望着他,他高大的身體遮住了太陽,把她包在自己的影子裡。
她在想,一兩個小時以前,還有四百來号人——大多數是戴帽子的女士——在一間不大但還算寬敞的報告廳裡為她鼓掌。
而且,從這兒往南的某個地方,弗雷澤還在等着她。
她突然意識到,也許,她再也見不着自己的貓了。
“不要殺我。
”她用非常細小的聲音低聲下氣地說道。
“你這個騷貨,”他說。
标牌靠着門廊屋檐,還在滴答滴答地響着。
“你這個煩人的婊子。
來操吧。
” 他把右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手很大,粉紅色的手指上帶個戒指,戒指上嵌着塊紅石頭。
看起來像紅寶石,不過,這石頭實在太大,不可能是真的。
苔絲想,可能就是塊玻璃。
标牌還在響着。
你喜歡它,它就喜歡你。
接着,那隻手變成了拳頭,迅速朝她揮了過來,越來越大,終于,一切都消失了。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低沉的金屬哐當聲。
她想,是她的頭撞到了輕卡駕駛室的一側。
這一刻,苔絲的腦子裡隻閃過一個念頭:僵屍面包師。
過了一會兒,她的眼前就黑了。
6
在一間又大又暗的房間裡,她醒了過來。房間裡散發着潮濕的木頭、古老的咖啡和史前腌菜的氣味。
一台陳舊的槳葉扇從天花闆上歪歪斜斜地垂下,正對着她的頭頂。
房間看起來像是希區柯克的電影《列車上的陌生人》裡面破爛的旋轉木馬。
苔絲躺在地闆上,從腰部往下,身體都是裸着的,他在強奸她。
相對于重量,強奸似乎還是次要的:他現在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這一定是在做夢吧。
可她鼻子腫脹,後腦勺起了個大包,碎木片戳到了她的屁股。
要是做夢的話,你是不會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的,也不會感到實際的疼痛;一般來說,真正的疼痛還沒開始,你就會醒來了。
這不是夢,是真的。
他在強奸她。
他已經把她帶進了這家店鋪裡面,正在強奸她,同時,金黃色的塵粒在午後的斜陽裡懶洋洋地旋轉着。
有些地方,人們在聽音樂,在網上購物,在午睡,在打電話;這裡,在這個屋子裡,一個女人正遭強奸,而這個女人就是她。
他已經扯掉了她的内褲;她能看到内褲塞在他工裝褲的上口袋裡。
這讓她想起在大學時代一次電影回顧展上所看過的電影《拯救》。
那時候,她對看電影還是比較膽大激進的。
把她們的褲子脫掉,在強奸那個胖胖的城裡姑娘之前,其中的一個鄉巴佬就是這麼說的。
當你躺在重達三百磅的人肉下面,強奸犯的雞巴像個沒上油的鉸鍊,在你身體裡來回抽動的時候,腦子裡浮現的種種想法真是滑稽啊。
“求求你,”她說,“求求你,停下來吧。
” “還早着呢。
”他說道,随即,拳頭再次揮來,填滿了她的整個視野。
被打的那邊臉火辣辣地疼,頭中央傳來“咔嚓” 一聲,頓時,她就昏過去了。
7
苔絲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正在她的周圍跳着舞,手從一邊擺到另一邊,還用五音不全的嗓音唱着《紅糖情緣》。太陽正在落山,那家廢棄不用的店鋪裡兩扇朝西的窗戶——玻璃雖然很髒,但完好無損——被夕陽染成了紅色。
他的影子緊随其後,也在跳舞,在地闆和牆上忽上忽下地跳躍着。
靴子發出的“噼裡啪啦”的聲音簡直能要了人的命。
她能看到自己的褲子被皺巴巴地塞在櫃台下面,收款機之前肯定就在那兒放着(也許緊挨着一隻盛煮雞蛋的罐子和一隻盛腌豬蹄的罐子)。
她能聞到發黴的味道。
哦,上帝,她覺得很疼。
她的臉、胸口,還有下肢的大部分地方都在疼,就像被撕裂了一樣。
裝死吧。
這是你唯一活命的機會。
她閉上眼。
歌聲停止了,她聞到了男人的汗味,越來越近。
此刻,這味道更加刺鼻了。
因為他一直在運動,她心想。
她忘了裝死,想要大喊。
可她還沒有喊出來,就被他的大手扼住了喉嚨,然後,他就開始掐她的脖子。
她心想:這下完了。
我完了。
這些想法倒是令她鎮定,甚至内心充滿了輕松感。
起碼,再也沒有痛苦了,再也不會醒來看到這個巨人在夕陽中跳舞了。
她暈了過去。
8
苔絲第三次恢複知覺時,世界已經變成了黑色和銀色,她就在裡面飄浮着。這就是死的感覺吧。
接着她感到了身下的手——他的大手——以及喉嚨四周像被鐵絲網圈住一般的疼痛。
他沒有把她掐死,可她脖子上還留着他的手印,像戴了根項圈,手掌在前面,手指在兩側和後頸上。
已是夜裡了。
月亮升了起來。
滿月。
他抱着她,穿過那家廢棄店鋪的停車場。
他抱着她走過他的輕卡。
她沒有看到自己的越野車。
越野車不見了。
你在哪裡,湯姆?他在馬路邊上停下。
她能聞到他的汗味,感到他的胸部在上下起伏。
她能感到夜裡的空氣在她的光腿上涼飕飕的。
她能聽到身後标牌的滴滴答答聲,你喜歡它,它就喜歡你。
他認為我死了?他不可能認為我死了。
我還在流血。
或者,她真的死了?很難判斷。
她軟塌塌地躺在他懷裡,感覺像恐怖電影裡的小姑娘,在其他所有人都喪命之後,被傑森,或者邁克,或者弗雷德,或者不管叫什麼名字的人抱着。
她被抱到樹林深處的躲藏之地,在那裡,她将被扣到天花闆上面的一個鈎子上。
在那些電影裡,天花闆上總是有鍊子和鈎子的。
他又開始走動。
她能聽到他走在斯塔格柏油路上的聲音:咯噔—咯嘭—咯噔。
然後,她又聽到“吱吱吱”劃地的噪音和砰砰的腳步聲。
他在用腳踢着那些被她小心謹慎地清理好、扔在這裡的木片。
這時,再也聽不到滴滴答答的标牌響聲了,不過,還能聽到流水聲。
不大,不是滾滾的激流,隻是潺潺的細流聲。
他跪了下來,發出輕輕的嘟哝聲。
現在他鐵定要殺我了。
至少,我不用再聽他那難聽得要死的歌聲了。
這一點還不錯,拉莫娜·羅威爾可能會這麼說。
“嘿,姑娘。
”他友好地說道。
她沒有回應他,不過,她能看到他朝她彎下身來,盯着她半睜半閉的眼睛在看。
她費了很大力氣,保持眼睛不動,要是他看到她的眼睛動的話,哪怕一點點,或者一滴淚珠…… “嘿。
”他用手拍打着她的面頰。
她順勢把頭滾到了一邊。
“嘿!”這一回,他直接抽她的臉,打在另一側上。
苔絲順勢又把頭朝反方向滾回去。
他捏她的奶頭,不過,他沒費周折去脫她的襯衫和胸罩,他捏得也不那麼厲害。
她還是軟塌塌地躺着。
“對不起,我剛才叫你騷貨。
”他說道,依然很友好。
“你操起來挺過瘾。
我喜歡年紀大一點的。
” 苔絲意識到,他也許真的以為她死了。
要是這樣就太好了,不過,也許她真的是死了。
刹那間,她非常渴望活下去。
他又把她抱起來,汗味兒頓時讓她受不了。
他的胡須在她面頰上搔得有些癢,但她不能躲。
他還吻了吻她的嘴角。
“對不起,我有點粗暴。
” 接着,他又把她抱起來。
流水聲越來越大。
月光被黑暗遮住。
有一股氣味——不,一股臭味——正在腐爛的樹葉的臭味。
他把她放到了四五英寸深的水中。
水很涼,她差點兒叫出來。
他用手推她的腳;她就順勢把膝蓋彎了起來,就像沒骨頭一樣,她心想,必須保持這種沒有骨頭的狀态。
膝蓋沒彎多少就撞到了一塊表面有波紋的金屬。
“該死。
”他說道。
接着,又開始推她。
苔絲依舊保持着軟塌塌的狀态,即使有東西——一根樹枝——在她後背中央劃了一道傷口,她也一動不動。
她的膝蓋一直頂着上面的波紋。
她的屁股抵着一塊軟綿綿的東西,腐爛的植物臭味越來越濃。
她真想咳嗽幾聲,讓味道散一散。
她能感覺到一層潮濕的樹葉在她背上堆積起來,像隻被水浸透的小枕頭。
要是他發現我沒死,我就跟他搏鬥。
我就踢他踢他踢他——不過,什麼也沒發生。
有好長時間,她不敢把眼睛稍微睜大一點,或者動一動。
她想象着他蹲在那兒,在朝将要把她塞進去的管子裡面看,頭側向一邊,彎成個問号,他在等她動彈。
踢打這個巨人有什麼用呢?他會用一隻手抓住她的兩隻腳,把她拽出來,重新掐她。
隻是這一回,不掐死她他是不會罷手了。
她躺在腐爛的樹葉和緩慢的流水中,半睜半閉的眼睛朝上,什麼也不看,一心想着裝死。
她進入了一種不是全然沒有意識的神遊狀态。
就這樣,她躺了一段時間,感覺上很長,可實際上可能并不長。
當她聽到機動車聲音的時候——他的卡車,就是他的卡車——苔絲心想:那聲音肯定是我想象出來的。
或者是在夢裡。
他肯定還在這兒。
不過,那輛機動車沒有規律的“砰砰” 聲先是很大,然後,沿着斯塔格公路逐漸消失了。
這是個鬼花招。
即使不是,她也不能一整夜待在這裡。
她擡起頭(喉嚨上的傷口讓她疼得皺眉),朝水管口那裡看的時候,見到的隻是一輪無遮無隐的明月。
苔絲朝那個方向蠕動身子,然後停下了。
這是個鬼花招。
我才不管你聽到什麼,他還在這兒。
這一回,這個想法更強烈了。
發現涵洞入口處什麼都沒有愈加堅定了她的想法。
在懸疑小說裡面,這就是大高潮來臨之前故意讓你放輕松的時刻。
在《拯救》裡面,是從湖裡冒出一隻白手。
在《等到天黑》裡面,阿蘭·阿金猛跳出來撲向奧黛麗·赫本。
她不喜歡看懸疑小說和恐怖電影,但在被強奸、甚至差點被謀殺後,她以前看過的所有恐怖電影的鏡頭一下子都浮現在了眼前,看上去真真切切,就像正在發生一樣。
他可能還在等。
比如,他讓自己的同夥把他的車子開走,然後耐心地蹲在涵洞口外面等着。
“把内褲脫掉。
”她喃喃道,說完立馬捂住了嘴。
要是他聽到的話怎麼辦?五分鐘過去了。
可能是五分鐘吧。
水涼飕飕的,她開始打顫。
很快,她的牙齒開始“咯吱咯吱”地響了。
如果他在那兒,會聽到的。
他開車走了。
你聽到他開車走了。
可能走了。
也可能沒走。
也許,她不一定要怎麼進來,怎麼出去。
這是個涵洞,一直在路下面延伸,因為她能夠感覺到水在她身子下面流淌,這說明它沒被堵上。
她可以爬過這一段,看看那家廢棄店鋪的停車場,以确保他的舊卡車不在那兒。
可要是他有同夥,她還是不安全。
不過,理智告訴她,他沒有同夥,不然,同夥肯定也要上她。
再說,巨人一般都是單獨行事的。
要是他走了呢?下一步怎麼辦?她不知道。
經曆了這些之後,她已經無法想象她的生活了,不過,也許她不必想象。
也許,她一心想着回家,回到弗雷澤身邊,喂他一頓大餐。
她能清晰地看到貓食盒子,就放在廚房存放食品的架子上。
她翻過身來,用胳膊肘撐着,想要爬出涵洞。
這時,她看到了涵洞裡的其他東西——屍體。
其中一具屍體比骷髅好不了多少(伸出皮包骨頭的雙手,好像在乞求一般),不過它的頭上還有不少頭發,這足以讓苔絲斷定,那是一具女屍。
另一具屍體,要不是有鼓凸的眼睛和向外突出的牙齒,就可能會被當成變形得不像樣子的衣服模型。
這具屍體沒有剛才那具時間長,不過也已經被動物啃食過了,即使在黑暗中,苔絲也能看到這個死亡女人的牙齒。
一隻甲殼蟲,從這個像衣服模型的死人的頭發裡面慢悠悠地、吃力地爬出來,順着她的鼻梁滾了下去。
苔絲嘶啞地喊叫着,從涵洞裡面退了出來,然後迅速站起身來。
她的衣服濕透了,緊貼着上身,從腰往下,身子是裸着的。
雖然她沒暈過去(起碼,她自己認為沒有暈過去),但有一陣子,她的意識有點破碎不全。
回想起這個時刻,她總會把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當成是偶爾被聚光燈照亮的漆黑舞台。
時不時地,一個遍體鱗傷的女人會走到聚光燈下。
然後,她又消失了,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9
她到了店鋪裡面,那個又大又空的大廳曾被隔成一個過道,後面放着個食品冷藏櫃(也許吧),還有個啤酒冷櫃(肯定)。房間裡充滿了舊咖啡和腌菜的味道。
他要麼忘記了她的褲子,要麼打算回頭再來取——也許是在他撿好嵌着釘子的廢木頭的時候吧。
她從櫃台下面摸索着拽出了衣服。
衣服下面是她的鞋子和手機——已經被摔得粉碎了。
沒錯,他遲早會回來的。
她的發圈不見了。
她記得(模模糊糊地,像是一個人記得童年時代的某些事那樣),今天早些時候,有人間她發圈是在哪裡買的,當她說出傑西潘尼時,傳來了一陣莫名其妙的掌聲。
她想起他唱《紅糖情緣》的聲音——那個令人心驚肉跳、單調的孩子氣的聲音——接着,她又暈過去了。
10
月色中,她在店鋪後面走着,用一塊破地毯裹着肩膀,不過,她已經記不清是在什麼地方弄到這東西的了。毯子髒兮兮的,但是暖和,她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後來,她意識到,她實際上是在繞着店鋪兜圈子,這可能是第二圈、第三圈、甚至第四圈了。
她還意識到,她在尋找自己的越野車,可每次在店鋪後面都沒看見它,然後就以為自己忘記看了,于是就一圈一圈地兜起來。
她記不得,是因為頭部遭到重擊,身體遭到強奸,還差點被掐死,整個人還沒從恐怖中緩過神來。
她覺得,自己的頭部可能在流血——除非你醒來時看見了天使,她們跟你這麼說,否則,你怎麼可能知道呢?現在,風比下午的時候大了些,标牌“滴滴答答”的聲音也變響了一些。
你喜歡它,它就喜歡你。
“七喜,”她說道,嗓音雖然嘶啞,但是還能發出聲來。
“是七喜的廣告詞。
你喜歡它,它就喜歡你。
”邊說邊哼了起來。
她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現在雖然喉嚨被掐得不舒服,卻讓她的嗓音多了一種沙啞但迷人的感覺,宛如聽見伯妮,泰勒在月色中歌唱。
“七喜味道不錯……就像抽煙一樣!”她意識到唱得不太對勁,但即使唱的沒錯,也應該趁着這悅耳的沙啞嗓音唱點别的歌,而不是這個傻逼廣告詞;要是你被強奸了,扔在涵洞裡,與兩個腐爛的屍體放在一塊兒等死,是應該唱個好點的歌兒。
我要唱伯妮·泰勒的成名曲。
我要唱《心痛的感覺》這首歌。
我肯定記得歌詞,肯定記得…… 不過,旋即,她又昏了過去。
11
她坐在一塊石頭上,眼睛快要哭裂了。那條破毯子還裹在她的肩頭。
她下體疼痛,火燒火燎。
嘴裡的酸味兒提醒她,她嘔吐過,隻是記不起來了。
她唯一記得的就是——我被強奸了,我被強奸了,我被強奸了!“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 她說道。
他要殺我,他差點兒把我殺了!是的,是的。
此刻,雖然她還活着,但這一點并沒有讓她感到寬慰。
她朝左邊看看,看到五六十碼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