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掉的人皮燈安然地躺在書桌的一角。
其實,它隻是燈罩脫了下來,裡面的燈泡玻璃碎了,斷掉的鎢絲有點無遮無掩地伸着孤獨的手臂。
它是可以恢複的,像個生病的少女恢複往日的活力。
畢浪在給家裡打電話。
媽媽老唠叨着讓他每個星期都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接通電話後,媽媽又是一頓唠叨。
誰家的女兒未婚先孕,又誰在路上被打劫了,都是媽媽傳輸給兒子的八卦新聞。
畢浪聽得有點不耐煩,對着手機提高聲調:“媽,沒事就挂了啊。
”
“啊?浪仔,你說什麼……”
聽不清楚,好像是信号受到了幹擾。
畢浪拿着手機走到陽台上,又一次大聲地說道:“我說,我要挂了!”
那邊依然是一片沉默,似乎是信号斷了。
可是畢浪清楚地看見屏幕裡的信号格是滿的。
對方怎麼會聽不到?
挂線了嗎?
他把耳朵貼在手機上。
耳朵裡先是一陣沉默,接着突然有幾聲怪笑撕破裂口沖進了耳膜裡。
“嘿嘿嘿——”
“媽,你笑什麼呀?”
畢浪沖手機問道,但對方沒有說話,又恢複了沉默的狀态。
幾秒後,那詭異的笑聲又幽幽地飄了出來。
不太可能是媽媽的惡作劇呀。
接下來,畢浪汗毛不由得一豎,他聽到手機傳出來幽飄飄的聲音,在慢慢地數着:“一個,兩個,三個……”
昨天才看過的校報上面,鬼詩裡的女生也是這般獰笑地數着屍體。
是它嗎?
畢浪慌張地按下取消通話鍵。
他回過頭,張天遊正神色古怪地站在身後,這把他吓了一跳。
“怎麼像鬼一樣站在人家身後呀?真吓人!”
張天遊沒有回答,陰暗着臉,目光呆滞地轉過身。
他一邊從陽台上走開,一邊細聲地數着:“一個,兩個,三個……”
他陰沉的背影呈現出奇異的殘酷,冒着一圈微暗的寒氣。
事情越來越詭異了。
黑夜的降臨,殘忍的劇場再度揭幕。
子夜開啟的地獄之門,饑餓的靈魂争先恐後地湧出。
陰冷的大地,黑暗與邪惡擁擠在一起。
蒼穹如黑色的棺材闆,失重地壓下來。
被困囚的天與地之間,互相經過的氣息,啃噬對方。
宿舍樓的身影被巨大的沉默稀釋在濃密的夜色中。
每個黑暗的寝室,就像一隻隻被挖掉眼珠的黑洞洞的眼窩,不斷有陰冷的風灌進去,呼呼地吹。
畢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着。
他睜開眼睛,看到對面張天遊的睡姿很奇怪,用手抱住自己,蜷縮着身體,就像嬰兒在子宮裡的狀态,發出輕淡的呼吸。
除此之外,上方兩個床位都是空着的。
這多少令人感到有些孤獨。
黑暗肆虐在視界裡,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畢浪從枕頭下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十二點剛過。
他又看了一眼書桌上的人皮燈,人皮燈破了,顧心萱的鬼魂會不會遷怒于他?它在鬼詩裡寫的“一個也沒少”是什麼意思?
會不會……它已經找到了那個男生?
畢浪想到這裡,隻覺渾身一陣哆嗦,睡意全然消失了。
如果真是這樣,他對人皮燈女鬼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它還會放過自己嗎?不會的,他知道了它這麼多的秘密……
畢浪越想越心寒,吹進寝室裡冷飕飕的風突然夾着奇異的血腥味,沖得他想嘔。
陰暗的月光無言地審視着這個世界。
他将手放在胸口,感受到心髒以急促的頻率跳動着。
他現在還是活生生的,但不久之後就可能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月光稀薄的地闆上忽然有影子微微晃動起來,畢浪一下子繃緊了神經。
他聽到哪裡響起了窸窣的聲響,像一道沉重的門被打開。
這個時候,他發現窗邊的衣櫃居然慢慢打開了。
一隻腳從裡面伸了出來!
他霍地停止了呼吸。
另一隻腳也伸了出來!
那個人站在衣櫃敞開的衣櫃裡。
一雙白布鞋被月光照得一片慘白,然後,白布鞋居然一點點地變紅了。
那是從那人臉上滴下來的血,慢慢地侵蝕了布鞋原先的顔色。
蒼白和血紅落差分明地融合在一起,多麼觸目驚心。
畢浪拼命地鑽進被單裡。
他想裝出正酣睡的假象,但他的身子吓得不停地顫抖,連被單也動得厲害,除非那東西是瞎子,不然肯定能識穿這個男生正在裝睡。
他已經看見它了!
畢浪躲在被單裡大氣不敢出,透過質料單薄的被單,他看見一團光芒飄過來了,就停在他的床邊不動。
也許是停在張天遊的床邊也說不定……畢浪無法用這種卑微的自我安慰使自己鎮定下來,他覺得每一根骨頭都在哆嗦,發出的響聲在産生的瞬間又被身體裡的黑洞吸收幹淨。
有個聲音慢慢地數着:“一個,兩個,三個……”
它最後冒出一絲冷笑:“一個也沒少。
”
畢浪又被“一個也沒少”這句話扯出了無限的疑團,疑惑中,他看到那盞燈突然逼近他的床,簡直就像是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