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十分笑容可掬地和我握手。
我們開始東聊西扯。
這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熱情男人,對一位醫生來說,他的一口法語說得着實不錯。
他問我許多問題,我有保留地回答他。
一開始,說實話,我對他并不十分誠實。
不,我對他說我是個社會學家,而實際上我是位曆史學家。
但他對我的話似乎很感興趣。
并不是說他覺得我很友善,而是我有點讓他感到奇怪,就好比一幅十四世紀的可怕的繪畫也會讓人感到奇怪一樣。
他有空的時候也會走到我的病房裡來,他坐在我的病床邊上,然後我們開始交談。
盡管他對我的身體狀況毫無興趣(鼻窦炎這樣的病對他來說是太平常的事),但出于某種好意,他似乎怕我在醫院裡呆膩了,因為我整天一個人呆在病房裡,有一天下午,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跑來對我說,他和太太想請我去吃晚飯。
14)傍晚前,我跑去辦公室找我的醫生。
他坐在桌子邊一面看報,一面等我,他已經換上了栗色的便裝。
他仔細地折起報紙,拉住我的肩膀将我拖到外面,問我喜不喜歡吃腰子。
喜歡。
你呢?我回答他道。
他也喜歡。
我們一起走出醫院,在馬路上,我們繼續談論各自的口味。
他的家離醫院很近。
在上樓之前,他往我的肚子上輕輕一擊,對我承認說她母親的烹調手藝比他太太的更好。
15)我的醫生的太太在門口迎接我們。
我禮貌地與她握手(你好,夫人),我看看房間的四周,用手指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他們的小女孩的頭,女孩子立刻跑開。
母親略帶歉意地朝我笑笑。
她讓我的外套挂在椅背上,讓我進入客廳。
我慢慢地在房間裡轉圈,看看書櫃裡的書,又走到窗邊去望望外面。
天已經黑了。
我希望您喜歡吃腰子,女主人對我說。
行,他喜歡,我的醫生替我回答道。
我沒有轉身,而是看着玻璃窗上他的影子在移動。
最後,他坐了下來,他的太太坐在他的身邊。
他們坐的沙發中間還給我留了一小塊空位,但最後我沒去坐,而是坐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
我們相視而笑。
在喝餐前開胃酒時——這是一種冒泡的液體,玫瑰紅的顔色帶有苦味——我們興趣廣泛地談論繪畫、航海之類的内容。
我們很輕松自如,我自由地發表意見,甚至開了個玩笑。
我的醫生的太太認為我有英國人的幽默感。
16)喝完開胃酒,我的醫生陪他的太太進入廚房去烹調腰子。
我獨自一人與小女孩相伴,她在門背後長時間地偷看了我一番之後,又回到客廳裡。
她圍着我的椅子轉了兩圈,在我的身邊站停,小心地将她的一隻手放在我腿上,對我微笑。
我問她會不會說法語,她不停地點頭表示她會,她的身體站得筆直,雙膝并攏。
我向她提出一些詞彙要她用法語說,她不知所措地對着我看。
她的眼睛是黑的,一頭卷發也是黑的,穿一條紅白兩色背帶長褲。
因為她不說話,我就彎腰對她說,要不要我講個故事。
我坐到地毯上,靠近她的身邊,用低低的聲音開始講述泰坦尼克号的沉沒。
我的故事她聽得很開心,她不停地笑,開始時還有點害羞,眼睛低垂,後來,當我開始做出劃動救生艇的動作時,她就變得大膽起來,一雙眼睛感激地望着我。
17)腰子的味道不錯,焙燒時用威士忌做的調料。
女主人請我用沙司,并替我重斟葡萄酒。
盡管她的年齡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對我照顧得如同她的兒子一樣。
她坐在我的左側,眼睛盯着我,老擔心會讓我感到缺少什麼,她不斷地向我提問題,問我會不會打橋牌。
我回答說我不會。
但我相信你是會打網球的,我的醫生說。
是啊,我回答道。
真的嗎?他的太太說。
如果您高興的話……明天……在俱樂部一起打球,如果天氣好的話,您願意嗎7我願意,我回答說。
她立刻确定,明天上午一起進行混合雙打,我可以和她的一位女友搭檔,她的球打得很好,你會看到的。
我心事重重地向她表示感謝。
然後,猶豫一番之後,我對我的醫生說我沒有短運動褲。
我的醫生是位挺實在的人,他馬上表示想辦法解決。
他擦了擦嘴,站起身,走進隔壁的房間,裡還拿着餐巾。
隔了一會兒,他拿着一條運動短褲出來将它放在我的盤子邊上。
他坐下之後,開始考慮明天約在哪裡碰頭最方便。
這個問題似乎對他來說顯得特别重要。
考慮一番之後,他說明天他在辦公室裡還要處理一些文件,八點半前他将在醫院等我。
我說這個辦法其實最聰明,他聽了挺滿意。
晚餐結束之前,我拿起那條短褲準備去擦嘴巴,盡管我心裡不太願意,我的醫生的太太一把抓住我的手,一面繼續對我講話,将一條餐巾遞了給我。
18)我們一起回到客廳,坐在椅子上,用圓玻璃杯喝上一小口白蘭地。
我稍稍打量一下左手裡的那條運動短褲。
顯然,對我來說這短褲太大。
不,這是不合适的。
我一面說一面把它放在桌子上。
這時,身穿杏黃色睡袍的小女孩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拿起短褲就套在頭上。
她在房間裡一面拍手一面轉圈子。
過了一會兒,因為她還不同意去睡覺,我的醫生就用一種堅定的口氣對她說已經十一點半了,這似乎才勉強使小女孩同意去睡覺。
臨走之前,她又怪怪地不願意吻别客人。
為了不至于讓人感到我一心想等女孩來吻我,我就用随便的神氣問他們小女孩叫什麼名字。
勞拉,我的醫生千巴巴地回答道,他顯然已經開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