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揚·巴丹已是快五十歲的人了,但幹護士這一行隻有短短的十年時間。
他二十五六歲時和妻子從印度來到美國尋求自己新的生活。
在美國這些年,他斷斷續續打過種種零工,還在連鎖商店裡做過賣女式鞋子和男式服裝的售貨員。
盡管幹這樣的工作不太适合他的性格,但這也是他在家鄉加爾各答時幹過的老本行,對他來說還算是熟練的行當。
小個子,憂郁的神情,性格有點内向,可是出于職業的需要,他不得不強顔歡笑來取悅顧客。
他辦事幹淨利索,為人誠懇,頭腦靈活,這是他身上的優點。
他每天都堅持上班,從不缺席,對下班晚和上班早毫無怨言。
因此,在不再幹售貨員這個行當之前,他很看重自己的工作,并且打算一直幹下去,讓自己相對穩定下來。
他先在梅西百貨公司的赫羅德廣場連鎖店幹了六年,之後又在諾德斯特姆零售公司幹了五年多。
他妻子也通過給别人教授鋼琴來增加家庭的收入。
因此,他們在海特的一套小公寓裡共同度過了十多年較為幸福的時光。
對他們來說,最大的缺憾是查特吉一直未能生育。
終于,在他們三十五歲的時候,她的肚子有了懷孕的迹象。
她以為是老天有眼,奇迹出現了。
但後來才知道她子宮裡不斷長大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嬰兒,而是一個腫瘤。
查特吉死後,拉揚的臉上就再也沒有了笑容。
他也因此丢掉了售貨員這個工作,勉強度日。
在照料生病妻子的幾個月裡,他終于發現其實自己很喜歡做護理工作。
接下來的四年裡,他幾乎花光了絕大部分積蓄,到一所護理學校進行了全日制的學習。
後來他從聖瑪麗醫院取得了注冊護士資格證書,并在波托拉醫院找到了一份全職的護理工作。
他這個人還是那樣心無城府、憨厚老實,學不來世故圓滑的處世哲學。
醫院的醫生和行政管理人員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都比較喜歡他。
他做零工時的老闆們都願意長期雇用他的原因也在于此。
但他幾乎沒有什麼朋友,就算是在身邊的護士同事中間也找不出來。
現在,他讓入覺得他比以前當售貨員時更加深沉、更加郁郁寡歡了。
那時候他至少還會努力擠出點笑容來讓人感覺自己親和些。
盡管如此,他的護理工作幹得還是相當出色。
随着時間的流逝,無形之中他開始變得對人敬而遠之,主動疏遠于人群,再加上讓人捉摸不透的舉止行為,跟他搭班的一撥又一撥夥伴都覺得他哪兒都不對勁,似乎他身上透着某種不祥的兆頭。
此刻,他就站在詹姆斯·萊科特的病床旁。
在檢查完所有監護設備的連接都完好,确認沒有問題後,他輕輕拉起毯子重新蓋在老人身上,轉頭向身後看了看。
病房的另一頭,肯森醫生與他今天的當班搭檔護士羅正在為剛從手術室出來的馬卡姆先生調整靜脈滴注的輸液速度。
拉揚回過頭來向下看着病床上的萊科特,他已經靠生命維持設備支撐好幾個星期了。
雖說最近他的狀況稍稍穩定了點,但誰又知道這種穩定的狀況能保持多長時間呢?看着這位面如死灰的老人,跟往常一樣,他忍不住又懷疑起那些所謂的現代醫藥的神奇療效來。
他腦海中的記憶又再次鮮活:在妻子查特吉生命中的最後幾天裡,他們用生命維持系統和麻醉劑延續着她的生命,據說這樣做可以使她免受苦痛。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甯願相信這種做法對他和妻子來說都是一種不必要的殘忍。
對他而言,隻是一種虛幻的希望;而對他妻子,則人為地違背了生老病死這一自然規律。
他對救助患者,減輕患者的病痛這一點深信不疑。
畢竟,這也是查特吉走後他的職責所在。
但不必要地延續病人生命這種做法,正是現在困擾他的問題。
在重症看護病房工作的日子裡,他一直忍受這種困擾的煎熬。
他再一次把視線停留在萊科特的臉上,然後又擡起頭看了看肯森醫生和羅護士,他們正在忙着救治另一位看起來至少也是受了永久性腦部創傷,活過來希望不大的患者。
荒唐,他心想,這真是荒唐至極。
他遺憾地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朝下一張病床走了過去。
馬拉奇·羅斯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口停了下來,目光在這個病房繞了最後一圈,再次确認情況一切正常。
重症監護室是一個大大的呈圓形的房間,有七個獨立的床位可供接納重症患者。
就像一年中的任何一天那樣,現在裡面的病床也都住滿了病人。
七個病人中的五個,或者可能是全部,都不會活着走出這間病房。
羅斯知道,出現這樣的結果,原因不在于缺少專業技術或是醫療費用。
實際上,費用因素在前幾年裡已經成了他生命中壓倒一切的決定性要素。
他是帕納塞斯健康集團的醫療主管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