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早期的夜盜生涯中,有一個案子很值得記上一筆,但那也是讓我個人最感羞愧的一次記錄。
我參與過的許多重大竊案,大都是由拉菲茲發想,也是由他主導執行。
然而這件我從未提及的案子,它的動機卻完全出自我個人自卑的心理,如今在這事後的追述中,我發誓我将毫無隐瞞的全盤拖出,甚至包括我原先對拉菲茲隐瞞的部分。
隻有這樣坦白承認我的卑劣,我才會安心;它完全違逆人之常情,甚至是踐踏生命中基本的道德義理——我自做主張計劃偷竊我自己的老家。
我不想為自己多做辯解,以增加罪愆,然而我必須事先聲明:老家那棟房産,許多年前,我們就已轉讓給另一戶陌生人家;不過基于某些理由,我一直對他們存有無法消彌的偏見。
這戶人家令人無法理解的大肆擴建、改裝我們可愛的老房子,沒有一件我們舊日的物事他看得上眼。
那家的主人是一個狩獵狂,原來我們敬愛的父親用來栽種得獎桃子的溫室,那個汪達爾蠻族竟然将它改裝為飼養純種馬的馬廄,那些馬匹為他在全國各種馬賽中奪得多項榮譽。
老家位在南方的鄉村,每次一回到那裡,我都無法不去想到那間溫室,也無法不去注意到那間不斷加建擴大中的馬廄。
并不是我離開老家後,還曾跑回去探望,而是我常常回去拜訪住在老家附近的童年好友,并且總是忍不住要去勘探我兒時的舊家園。
我隔着馬路張望着——它距馬路很近——總覺得那位愛馬的新主人在找到這棟房子之初,就準備将它當作棄兒看待了。
我的借口也許别人看起來不成理由,但對我卻有獨特的意義。
在那段日子,每次的作案我總是自勉要有始有終地跟随拉菲茲;他做任何事都堅持讓我在旁參與,因此我也才能平分我們的戰利品,然而我隻有在緊急的時候才派得上用場,所有的豐收成果其實都該歸功于拉菲茲,那些都是他的主意。
我很想打破這種合作模式,而沒有任何方法比我這個敗德的計劃更為有效。
因為全英格蘭隻有這棟房子的内部結構我得以了若指掌,隻有這棟房子能讓拉菲茲全得聽我的,我終于找到一次機會帶頭領路,而讓拉菲茲跟在後頭,不管他喜不喜歡。
他十分明白我的用意,而我想,他雖然能接受這個理由,但并不樂見我亵渎家園聖地。
隻是我已硬下心腸,而他便體貼地不加幹涉或阻止。
我,依着這樣頑固的執念,墜入罪惡的深淵,我依照記憶所及畫下樓面的房間分布圖,并且親自南下拜訪鄰近的童年好友,隻為了隔牆拍下舊日花園的圍牆。
某天早晨,當我在艾伯尼向拉菲茲展示我的工作成果時,連他都睜大眼睛專注看着。
不過他對這棟老房子,并未大肆評論。
“我猜,它是六〇年代末期建造的吧。
”拉菲茲臆測說,“或者在七〇年代早期。
”
“沒錯,就是那時候,”我回答他,“但是确實的時間還待細查。
拉菲茲,你怎麼會認出它的年代?”
“門廊頂上的石闆瓦小塔、那一扇天窗、加上鐵栅欄和塔頂的旗杆,都是那時期建屋的特色。
三十年前建的房子,幾乎每棟房子上都蓋有一座差不多大小的石闆瓦小塔,它們是我認為最沒用的累贅之一。
”
“我們那座塔可不,”我說,勾起某些溫暖的回憶,“它是我假日的天堂樂園,我在那裡抽了這輩子第一根香煙,也在塔内寫下我的第一首詩作。
”
拉菲茲親切地拍拍我的肩膀。
“小兔寶,小兔寶,你可以回老家偷竊,然而卻聽不進任何對它的批評。
”
“這不一樣啊!”我冷酷地告訴他,“那個塔内有我的回憶,可是那位偷竊對象跟我可沒感情。
”
“你真的打算要這樣做嗎,小兔寶?”
“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獨力完成!”我懊惱地表示。
“别這樣說,小兔寶,不要再說這種話,”拉菲茲打斷我,并笑着搖頭。
“但是你認為那個人真的值得我們千裡裡迢迢遠去行竊嗎?”
“千裡迢迢!隻不過離倫敦和布萊頓四十英裡罷了。
”
“那跟距離一百英裡的意思是一樣的。
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要采取行動?”
“複活節前的星期五,耶稣受難日。
”
“我一向不喜歡星期五,小兔寶,你為什麼硬要挑這天?”
“這晚是舉行定點越野賽馬的日子,他們每年都在這天結束賽馬季,而那位自我膨脹的高雷馬,通常會領着他那些健步如飛的馬兒橫掃全場大獲全勝。
”
“你說的就是那個住在你老家的人?”
“是的,而且他會設晚宴狂歡整夜,”我說,“招待跟他一起打獵的夥伴和替他騎馬出賽的人,即使那頓節慶式的晚宴上大家沒有替他抱回大批新獎杯,他也不會因而有所怪罪,老高雷馬還是一樣會準備最上等的美酒佳肴款待他們。
”
“換句話說,這隻是一件順手牽羊的案子羅,”拉菲茲評道,他精明的眼神透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