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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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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不覺得自己穿長袍妨礙了什麼人,除了那個愛啰唆的小姨子之外。

    他經常穿着長袍在格蘭大道行走,從來也沒有人注意過他。

    甚至連來旅遊的外地美國人都把他看作是格蘭大道上的一種自然現象。

     王老爺很喜歡在格蘭大道上散步。

    每隔一天的晚飯後,他都會順着傑克遜街往下走,到格蘭大道後向南拐,溜達過六條馬路,直到布什大街,然後穿越過格蘭大道往回走。

    他認為超過布什大街以外的地方就不屬于唐人街,而是外國領土了。

    他在唐人街的邊界上停留片刻,浏覽着燈火輝煌的唐人街,看一看映有寶塔式建築屋頂輪廓的天際、像燈籠般的街燈、閃爍着紅藍黃綠霓虹燈的中英文招牌。

    他看着川流不息的汽車湧入唐人街的心髒,然後深深地吸一口氣,便開始往回走。

    街道上充滿着歡快與嘈雜,但一切還算平靜,因為沒有一個人看上去行色匆匆。

     他在大街上閑逛,研究着每一張用中文寫的海報與廣告。

    在春節期間,他喜歡看張貼在每一家店鋪門上的紅黃色對聯。

    如果他發現對聯上的詞句對仗工整,書法蒼勁有力,他就會擺出一副老學究的姿态,搖頭晃腦并且有節奏地大聲讀上兩三遍,然後給它打個分數。

    他給格蘭大道上所有的對聯都打過分數,并把獲得最高分數的那些銘記在心,回到家後就把它們寫出來。

     他也很欣賞擺在商店櫥窗裡的展示品——雕刻精緻的家具、銅制和陶制的器皿、草帽和竹籃、小盆栽、漆器、絲綢、小瓷器、玉石、金色及淡紫色的絲織錦……他最中意的一件東西是加利福尼亞大街附近一家大禮品店中的牙雕,長八英尺,其上的雕刻錯綜複雜。

    店主人以僅會的些許國語,極力向他說明那是一根非常罕見的象牙,它在西伯利亞的冰雪中埋藏了幾世紀。

    雕刻所表現的是皇宮中歡度節慶的故事,這些内容總共花了二十五年的時間才雕刻完成,售價為一萬五千美元。

     接連三個星期,王老爺都會到櫥窗前駐足觀賞那件牙雕,盤算着是否要把它買回家。

    最後他作下了決定。

    既然他在格蘭大道上觀賞牙雕能夠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又何必非得把它買回家呢?再說,把它搬離格蘭大道,剝奪别人觀賞的樂趣,那将是一種自私的行為。

    他為自己的決定感到高興;四年來他欣賞牙雕享受到的樂趣,也許并不少于他自己真正擁有那件牙雕一般。

     走在格蘭大道的北端,他并不覺得舒暢,因為那裡散發着濃烈的腥臭味,令他作嘔。

    在穿過華盛頓大街的時候,他會繞到另一條馬路上去看看那裡正在修建的一座寺廟,捐獻了五美元後又折回格蘭大道。

    他很少走到過卡尼大街,因為他認為那是菲律賓人聚居的地區,壓根兒就不想去那裡。

    他總是在傑克遜街交界處穿過格蘭大道,再經過斯托頓街或鮑威爾街回家,繞開格蘭大道北邊的雞魚市場。

     回到家中,他總是舒舒服服地坐在他的藤椅中,等着聾子男傭劉龍,給他送上茶水、水煙袋和四份中文報紙。

    由于種種原因,所有唐人街的中文報紙他全都訂了,而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看看編輯們是否又發生了政治争論。

    他對編輯們之間的論戰一直保持着高度興趣;偶爾也會站隊,給他所支持的編輯寫上一封匿名信,誇贊一下他的觀點和流暢的文筆。

    他看報紙總是一頁不漏地把它讀完,包括每一份廣告。

    待他喝完茶、吸罷水煙袋、看完報紙以後,就準備要喝人參湯了。

    這時候,女傭劉媽就會把人參湯端進來,然後用她的拳頭幫老爺捶背,足足要捶五分鐘,以平息他的咳嗽。

    劉媽是劉龍的老婆,身材粗胖,喜歡講話,簡直可以說是王老爺的包打聽,她一邊捶背一邊報告一天的家事情報。

     “廚子今天有訪客,”她用湖南方言肯定地說,“那個人一副騙子相。

    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但他們在廚子的寝室談了好長時間。

    ” 王老爺未置可否,卻嘟囔着問:“山少爺今天晚上在他的房間溫習功課了嗎?” “溫習了。

    我親眼看見他在溫習功課。

    ” “你能肯定他是去了學校,而沒有去電影院?” “他今晚回家時拿着許多書本,”劉媽說,“而且回來後就直接進房間學習了。

    ” 王老爺又嘟囔着問:“大少爺回來了嗎?” “還沒有。

    ”劉媽回答,接着壓低聲音,像吐露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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