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把最新的放在一堆,較新的放在另一堆,舊的放在第三堆……他對硬币的分類更為仔細,常耐心地将硬币置于放大鏡下面檢驗,看看哪一枚是最新的。
花錢的時候呢,往往先花掉舊的,然後再花較新的;至于嶄新的錢币,他就将它們儲藏在一個雕刻精緻的檀木匣子中,鎖進書桌的一個抽屜裡。
有時,他無所事事,就把檀木匣子取出來,津津有味地數着閃閃發光的各類硬币,等到這些硬币的光澤開始褪去時,他就把它們花掉,為其他的新硬币騰出地方來。
他數着錢消遣,一直到用人劉龍來卧室叫他吃午飯才停。
午飯後,他小睡了片刻。
後來被喉嚨的一陣奇癢弄醒,并且咳了起來。
他的咳嗽已有多年的曆史,如今甚至開始覺得咳嗽也可當成是一種樂趣來享受。
所以,他躺在床上輕輕地發出陣咳,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他聽到小姨子招呼劉龍的喊聲。
“老爺還沒有醒來嗎?”她喊道。
“嗯?”
“我說,老爺的午覺睡醒了嗎?”她喊的聲音更大了。
“哦,”劉龍過了一會兒答道,“我不知道。
我去看看。
”
“去叫醒他,我有重要事情對他說!”
王戚揚躺在床上,等着劉龍進來叫醒他。
用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屋來,撩開蚊帳。
小心翼翼地叫他,生怕使他受驚。
王老爺慢慢睜開雙眼,咕噜着問:“什麼事呀?”
“譚太太來了。
”
“叫她等一會兒。
”他很少把小姨子叫到他平時接待其他大多數客人的卧室來談話。
他總是在大客廳裡接待她,那裡的直背柚木坐椅,經常使客人坐得不舒服而失去久待的意念。
譚太太一直勸他買一些沙發和軟椅,他也一直答應着,但從來都不去買,原因是他不喜歡沙發,覺得坐沙發就像坐在一個胖女人的懷抱裡一樣。
他掙紮着起得床來,拿着水煙袋來到客廳,譚太太正坐在一把高硬的椅子上等他,色彩鮮豔的陽傘和黑色手提袋得體地放在她的膝上。
她已五十歲開外,但穿着藍色絲綢短袖旗袍,使她看上去顯得年輕幾歲。
她除了擦點口紅之外,不用任何其他化妝品,她的頭發向後梳成一個頭髻,顯得整齊油亮。
“姐夫,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王戚揚一進屋她就急忙對着他說,邊說邊打開手袋,拿出一小張的英文剪報。
王戚揚坐在她的旁邊,抽着他的水煙袋,知道不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這是我從一份外國報紙上剪下來的一條新聞。
”譚太太接着說,揮舞着那張剪報,“我先讀給你聽,再幫你翻譯。
對你而言,它可是一個警兆,能夠讓你了解到我對你的錢财所提出的勸告是正确的。
”她清了清嗓子,用她那不太準确的發音艱難地大聲讀了起來。
“斯托頓街山松餐館的經理林風告訴警方,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來到餐館,點了一份餐飲,到了結賬的時候,塞給收銀機旁邊的林風一張紙條:‘把錢全都給我。
我有槍。
’這位華人經理臉上一片茫然,用蹩腳英語對他說:‘非常抱歉,我不懂。
’‘你的錢,’歹徒附在經理的耳邊說,盡量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的錢!我有槍,我有槍!’可是經理還是不明白的樣子:‘非常抱歉,我不懂。
’歹徒垂頭喪氣地向門口走去。
林風喊道:‘抱歉,請結賬!’歹徒付了八十五美分後就走了!”
她讀完以後,緊閉雙唇,意味深長地望着王老爺。
“它到底講些什麼?”王老爺問。
“一個歹徒搶劫了斯托頓街的一家中國餐館。
”譚太太說,“歹徒有一支槍;他差點向餐館的老闆林風開槍。
幸運的是,老闆身上僅有八十五美分。
歹徒搶了八十五美分後就逃跑了。
”她為了強調,停頓了一不,然後接着說:“我的姐夫,我一直告訴你把錢存到銀行裡。
不要等到哪一天歹徒拿着一支槍闖進來,把你的東西全都搶走的時候,你再來後悔。
這條新聞對你來說是一個很好的警告。
我希望你考慮我的建議,按照我一再告訴你的辦法去做。
”
王老爺呼噜噜地抽着他的水煙袋。
他隻是有一點點擔心。
沒有人知道他的錢鎖在密室的鐵櫃裡。
假如強盜闖進家裡來,他可能會把檀木匣子裡的錢都給他。
他根本不想讓銀行裡的陌生人來保管他的錢。
不過,他還是嘟囔着對他的小姨子說:“我會考慮你的建議,我的妻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