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又不知如何做起。
假如他斷絕他每月的開銷,人們可能會說他吝啬,而這小子也可以從他姨媽那裡要到錢,假如他痛罵他一頓,他的話可能會從這小子的一個耳朵進去,馬上又會從另一個耳朵出來。
而且他也不能用管教王山的竹棍子打這個成年人的手心。
他突然懷念起過世的老伴來,感到有些事情沒有她還真是無能為力。
她是一個好女人,家教有方,總是把家裡的事整治得井井有條。
自從她去世以後,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章法。
兒子們變得難以管教,用人們越來越懶,也不如過去那般忠誠了,現在這個新家,遠不如在中國的老宅寬敞,卻也顯得空空蕩蕩,孤獨凄涼,而且家庭的溫暖也一去不複返了。
他走進客廳,這是唯一一間能和他中國老宅的中廳相比的房間。
他在老宅的時候,總是喜歡在中廳踱步,坐在炕上抽水煙袋。
炕,就像一個大雙人床般寬敞,中央擺着一個小炕桌,桌上放着紙撚、西瓜子、茶和各種蜜餞,他隻需一伸手就夠得着。
炕桌的兩邊放着老伴親手做的繡花枕頭,他習慣于飯後躺在炕上打個盹。
中廳裡供奉着寬額頭、大耳垂的老壽星,擺放着堆滿新鮮水果的果盤、鍍金的時鐘、香爐,還有一個向外能看見竹林花園的月亮形窗戶……可這間外國式樣的客廳裡有什麼東西呢?除了直背椅子外,其他什麼也沒有。
這房間幾乎就是一塊鬼魂不散、滿目遺棄相的不毛之地。
他馬上回到自己的卧室,拿出一張紙,開始列出他想要購買的東西。
他必須為了馬年的到來重新裝飾客廳,而客廳确實也該裝飾裝飾了,他一定要用古老的精神和過世老伴所創造出的老宅溫暖來驅走這座外國房子的鬼魂氣息……
十點鐘左右,譚太太來到他的房間。
“劉媽告訴我你想見我。
”譚太太說着,坐到一把藤椅上,“出了什麼事了?”
王戚揚的咳嗽正好發作起來。
“你看到中文報紙了嗎?”他清了清嗓子問道。
“看過了。
”譚太太說完,眯起眼睛看着王戚揚,皺起了眉頭,“你的咳嗽越來越嚴重了,如果中醫不能徹底治愈的話,你最好還是去看看西醫。
你應該好好治一治……”
“此刻我擔心的并不是我的咳嗽。
”王戚揚打斷她的話,“假如我的兒子們沒有忙着毀滅他們自己,我的咳嗽就會好得多。
報紙上說,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壞女人殺死了另一個男人,你看到了嗎?”
“那個男人沒有被殺死。
”譚太太說,“我認識他,他還在醫院裡。
這類事情在美國社會非常普遍,不過在唐人街這倒是十五年來的第一件。
”
“你知道王大也和這個壞女人在一起糾纏不清嗎?”
譚太太看上去頗為震驚。
“不,我不知道。
”她說,“警察來過了嗎?”
“沒有,但是劉媽在王大書桌的抽屜裡發現了這個女人的照片。
”
譚太太盯着她的姐夫看了一會兒,然後失望地搖了搖頭,“我的姐夫,有她的照片未必意味着和她糾纏不清。
剛才你可毫無來由地把我吓了一跳。
這個女人可能想成為一個歌星什麼的,因此就像一個街頭散發傳單的,到處散發她的照片。
我不相信王大會和像她這樣的女人交往。
她以前是個舞女,合法的非法的都算上,至少結過十二次婚。
”
“王大和那個麻臉女人——屍體在海裡被發現的那個——也交往過。
”王戚揚說,“為什麼他總是和這些女人來往,不是卷入殺人案件就是死于暴力?”
譚太太飛快地瞟了一眼門口,湊上前去警告王戚揚說:“我的姐夫,我希望沒有人聽見你剛才說的話。
照你的話去理解,王大簡直就是一個專門謀殺女人的黑幫頭子。
趙小姐是死于自殺,報紙上說警方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你再也不能像這樣談論這件事情了!”
“妻妹。
”王戚揚歎了一口氣說,“王大是在羊年出生的,他應該是一個天性善良的人。
但是,現在我開始懷疑這座房子裡有一個鬼魂一直糾纏着他,領着他往邪路上走,帶着他卷入血腥和死亡……”
“那是迷信!”譚太太斬釘截鐵地說。
但王老爺沒有理會她,他站起來,在屋裡走來走去。
然後說道:“你姐姐所創造出來的古老精神已經消失了。
新房子和老宅總是不一樣。
也許這就是鬼魂侵入這座房子的根源。
今天我做了一個決定,我想把客廳裝飾成老宅中廳的樣子,一切東西都要像老宅裡你姐姐擺放的那樣布置,你知道唐人街哪裡有賣床的嗎?”
“我認識的一位商人那裡可能有賣的。
”譚太太說,她的聲音變得柔和了些,“你是對的,姐夫。
自從我姐姐去世以後,事情就不那麼對頭了,她那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