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頭喜歡後院,就像廚師喜歡廚房一樣。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後院照料花草樹木。
這後院以前就像垃圾堆一樣,自從李老頭開始照料以來,一切似乎都重新煥發了生機。
奄奄一息的桃樹發了芽,前房主潘先生種下的幾叢小竹子,不再往下落葉,草坪開始由黃轉綠,沿着殘缺的籬笆栽種的玉蘭、山茶和杜鵑全部都已含苞待放或已綻開。
李老頭每天都給它們澆水,呵護着它們,仿佛它們都是生病的嬰兒似的。
他除掉所有的雜草,修好了籬笆并把它刷上深紅色的油漆。
他覺得,把這個地方辦成一個小茶園肯定相當不錯,在和幾個朋友坐在舒服的藤椅上喝上一杯茉莉花茶的同時,能夠聞到鮮花的芳香,聽到鳥兒的歌唱。
陽光溫暖而又明媚,和風吹拂得竹葉刷刷作響。
那簡直就像懷特将軍在中國的花園一樣,花園裡的一切都是那麼潔淨,此刻他仿佛又看到懷特将軍坐在那裡,一邊品茶一邊抽着煙鬥。
就在李老頭一邊幹活一邊想象着他将要建好的花園的時候,突然聽見劉媽吵鬧的聲音,眼前美麗的幻覺頓時化為烏有。
他直起腰,用手背擦着額頭的汗水。
“真是,”他自言自語說,“隻要有她在,這個地方隻能辦成一個魚市。
”
李梅跑進花園興奮地說,“爸爸,劉龍又向他老婆求情了!”
“嗨,”李老頭說,“如果老實丈夫碰上霸道老婆的話,這就成了家常便飯。
”
“可這次不知道為了什麼事。
”李梅說。
“也許劉龍沒有把薪水交給她,也許他想要回他的酒壺。
記住這一點,李梅,不幸的婚姻有許多種——兩口子互相朝對方摔飯碗是一種;丈夫追在老婆後面求情乞憐的是一種;老婆揮舞着掃帚把追打丈夫的又是一種。
這幾種我都見過:但碰上一個過分稱心如意的老婆比它們哪一種都要糟糕。
”
他長歎一口氣,搖搖頭說:“要是讓這種老婆弄得神魂颠倒,你就會日日夜夜想着她,在她去世的時候,她會讓你心碎腸斷……”
“哦,爸爸,”李梅趕緊說,“媽媽去世已經十五年了,你為什麼還是這樣折磨自己?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會提起任何可能讓你想起我那好媽媽的事情。
走,咱們去敲王老先生的門,告訴他我回來了。
”
“時間還是太早,李梅。
”李老頭說,“太陽不照到這棵桃樹的腦袋上,王老先生是不會起床的,看見了嗎?”
“我想去把王老先生叫醒,好問問他,我把他的兒子劫持了,他是怎麼想的?”
“别忙,别忙。
”李老頭說,“我們可以晚一點問他,對吧?唉,你這個人,辦起事來像隻熱鍋上的螞蟻。
”
“人們認為我是一個壞女孩的時候,我很難受。
”李梅說。
“咱們還是等他起床再說吧。
他洗完臉喝完人參湯後,心情會很好,那時我們再去禮貌地對他講,昨天晚上你去了哪兒,都幹了些什麼。
”李老頭哼了一聲,在走廊的台階上坐下。
“哎,昨天你都幹了些什麼事,你還沒有給我講完。
過來,繼續講講你的事。
”
李梅坐到他的身旁,“好吧,我講到哪兒了?”
“你已經描述過那頓好吃的外國晚餐中的湯。
不用講正餐了,李梅,你講它對我沒有任何好處,隻會讓我流口水。
告訴我晚飯後你們去了哪裡。
”
“我們去了一家舞廳,在那裡見到許多在美國的外國人。
”
“在美國的外國人?那是什麼人?”
“噢,他們是從其他國家來的。
其中一個人還和我跳了舞,他笑得很好看,他們把舞廳裡擠得滿滿的,他們挺友好的。
王先生還在那兒碰到一個好朋友。
”
“也是在美國的外國人?”
“不,他是中國人,但他妻子是在美國的外國人。
她隻會講‘我愛吃’這一句中國話,那是她唯一會說的中國話,一個晚上對張先生講了兩次。
”李梅咯咯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