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星期過去了,李梅發現生活在王宅非常愉快。
除了講外國話并抱着一個桔子瓣形狀的皮球扔來扔去,讓她看着有點不順眼的王山以外,家裡的每個人都吃中國飯,講中國話,做一切事情都采取典型的中國方式。
是的,在這裡生活就和在中國生活一樣。
除了王老爺抽水煙袋用的煙葉要從香港訂購之外,家裡所需要的一切東西,在唐人街都能買到。
她喜歡看唐人街的電影。
她聽得懂廣東話,看起粵語電影來很輕松。
外國電影雖然是彩色的并充滿激情,但她卻很難看得懂。
她在看美國電影的時候,總是抓不到幽默對話的要點。
每當遇到觀衆哄堂大笑的時候,她常常感覺到自己好像也很想笑,卻不能恰到好處地跟着笑起來。
按說她很久以前就應該跟懷特将軍學會講外國話,但懷特将軍太喜歡講中國話,從來沒有對她講過一句英語。
她跟他學會的所有本事就是喝冰水和喝牛奶。
每當她一想起懷特将軍,就非常想念他。
老将軍和王老先生可不一樣,他經常開懷大笑,開玩笑,吃起飯來也挺開心;而王老先生總是一本正經,吃飯吃得也很少,而且從來不喝涼水或牛奶。
懷特将軍喜歡打算盤,喜歡長時間散步;而王老先生喜歡練寫書法,喜歡午後睡一大覺。
懷特将軍喜歡聊天,而王老先生似乎很喜歡咳嗽。
他們倆,一個是那麼快活,一個是如此古闆。
她喜歡快活的老人。
她弄不清懷特将軍和王老先生誰的年紀較老。
但她認為,假如王老先生的年紀較大的話,那麼很顯然是老壽星喜歡古闆的老人。
不過,在王宅要幹的活和在将軍家要幹的活一樣輕松。
盡管劉媽經常一遍遍地為她找活幹,可總也沒有足夠的活讓她忙得心滿意足。
她喜歡幹活。
每當她沒有什麼事情幹的時候,她就到中廳去擦王老先生的水煙袋。
這是一個悠閑的下午,王大和王山還沒有放學,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在睡午覺。
她來到中廳擦王老先生的水煙袋,快活地哼着她最喜歡的鳳陽花鼓歌小調。
在王宅和女兒一樣生活得有滋有味的李老頭,提着一桶水和一把勺子來到中廳。
他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哎,爸爸。
”李梅說,“你為什麼沒像其他人一樣睡個午覺?”
“唉,”李老頭說,“我還有多少年的活頭,何必把生命都浪費在床上呢?我喜歡幹點家務活當做自己的享受。
你為什麼不去睡個午覺?”
“我試過,卻怎麼也睡不着。
我真不明白這座房子裡的人怎麼那麼容易就入睡。
像王老先生,還沒走到床邊就開始打瞌睡了。
”
“唉,我們不一樣。
”李老頭一邊澆着蘭花一邊說,“我們天生就和富人不一樣。
老天爺讓富人享受睡覺,讓我們享受吃飯。
”
“王老先生肯定不喜歡吃飯。
”李梅一邊起勁地擦着水煙袋一邊說,“你看見他吃飯時的那個樣子了吧?每當他見到好吃的東西,準會皺起眉頭來。
他在飯桌上似乎總是悶悶不樂。
你在床上可從來沒有不高興過,對吧,爸爸?”
“對呀,隻要床上沒有臭蟲,就不會不高興。
李梅,咱們老祖先講過,知足者常樂。
”他停下澆花,嚴肅地問起李梅來,“李梅,你在這裡愉快嗎?”
“愉快。
”李梅答道。
“那就好!”
“除了見到劉媽那個老婆娘的時候,我都很愉快。
”
“你千萬不要和她過不去。
”李老頭馬上說,“我們老一輩子的相面大師說過:‘高顴骨尖嘴唇的女人,心像響尾蛇一樣毒。
’我注意到劉媽就是這種相貌。
她對你怎麼了?”
“她總是瞪我,還用鼻子哼我。
”
“咳,隻要她不對你用牙齒和指甲,你就别在意。
”
“她的話可難聽了,爸爸。
昨天我在這裡擦王老先生的水煙袋時,她過來唠叨我。
她說,‘你以為你是什麼烏龜蛋人物,還坐在炕上?’我說,‘為什麼我不能坐在炕上?’她說,‘那是老爺的位置!’我說‘老爺不在這兒。
’她說,‘哪個用人也不許坐在炕上!’我說,‘我和少爺一起在炕上坐過好多次,為什麼他不知道這條規矩?’”
“你說得對。
你說得對。
”李老頭問,“然後她又怎麼說?”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