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在安安藥店把他的一百美元支票兌換成現金,并決定花掉其中的一部分。
他弄不清楚父親為什麼把自己的月開銷翻了一番。
也許是老爺子認為自己已改過自新,想給自己某種獎勵。
他認為,假如父親多給的這部分錢,确實是對自己的良好表現或道德生活進步的獎勵的話,自己必須把它當作偷來的錢扔掉。
因為自己的生活一直是一塌糊塗,不僅僅是不道德,而且還在沉重的罪孽感壓抑之下。
自從趙小姐身亡以後,他一直覺得自己就是謀殺者。
他在北海灘胡亂閑逛,但總是繞開燈光明亮的地方。
路過維蘇羅——他和趙小姐曾經常去的藝術家酒吧——的時候,他急忙轉過身,橫穿哥倫布大街而過。
一個騎摩托車的人按着喇叭向他吼道:“嗨,亂穿馬路的家夥!怎麼回事?活夠啦?”
他喜歡維蘇羅酒吧,特别欣賞酒吧牆上那些不知名的藝術家畫的畫。
他喜歡那裡的氣氛,既不沉悶也不酒氣沖天,不像别處的大部分酒吧那樣。
維蘇羅酒吧在他眼中,就像一個學院式咖啡廳和藝術家型酒吧的結合,光顧這裡的多是黑人音樂家和身着休閑上衣、寬松粗布褲子、臉色蒼白的年輕人,看上去都像是潦倒失意的作家或藝術家。
他們喝着啤酒,和十分迷人的女孩們親密或熱烈地聊着。
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有點像中國的茶館。
顧客可以買一瓶啤酒,在這裡泡一個晚上,一口一口地啜着,談天說地,最後抱着幾近空空如也的酒杯慢啜慢飲。
那真是一個在寂寞的夜晚排遣孤獨的理想場所;但今晚王大卻覺得它慘不忍睹。
他隻想在暗處行走,似乎他的靈魂在強烈光線下經不起檢視一般。
他穿過哥倫布大街,在太平洋街區和蒙哥馬利街區的昏暗處逛來逛去。
他經過一家酒吧,看到一個矮個子菲律賓人和一個高個子金發女郎從裡面出來,鑽進一輛等客的計程車。
那是個漂亮女郎,已經喝得爛醉,她手裡揚着一塊手帕伸出車窗向王大招手,醉醺醺地喊道:“嗨,寶貝。
”他也真想喝個爛醉。
他推開轉門,走進燈光昏暗的酒吧,自動點唱機播放着西部牛仔音樂。
他在人造棕榈樹附近的一個小圓桌旁坐下,一位金發女招待過來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他弄不懂酒吧裡為什麼有這麼多金發女郎。
吧台旁還坐着一位金發女郎,她正在和另一個菲律賓男人争吵。
“閉上你的臭嘴。
”她說,“我告訴你,那種廢話,我不管是誰說的,一概不聽。
”
“好的,我不說。
”菲律賓人說。
“先生,你想要點些什麼?”金發女招待問道,她講的是标準英語,帶點英國口音。
王大要了一份蘇打威士忌。
坐在附近另一張圓桌旁的,是一個紅臉龐、長着棕色大胡子的中年美國人。
他一邊喝着啤酒,一邊講着話,卻沒見有什麼特定的聽衆,他的桌子上擺着四個啤酒瓶,三個是空的,一個隻剩下半瓶。
他給自己又倒滿一杯,望着杯中溢出的啤酒泡沫。
“金錢萬能,完了。
”他說着,“晚安,完了。
”
“下一次你那張臭嘴少開口。
”吧台旁的金發女郎訓斥着。
“看在上帝的分上,别生氣。
”菲律賓人用一口菲律賓腔英語說道,“我不是向你道過歉了嗎,還不行嗎?”
“好了,好了。
”吧台招待說,“少說幾句吧,讓小姐單獨安靜一會兒。
”
“你說你是警察,那我就是電影明星麗塔海華絲。
我告訴你,你假冒的本事還不如我呢。
”金發女郎說,“假如你是警察,請把你那該死的徽章亮出來看看呀!”
“我隻是和你開個玩笑。
”菲律賓人說,“我已道過歉了。
你還想要我幹什麼?”
“我說過,讓小姐單獨安靜一會兒。
”吧台招待說。
女招待端着王大要的酒走過來。
“其實這裡有不少相當不錯的人。
”她抱歉地說,“看到坐在那邊的那位女孩了嗎?她是個詩人。
”王大看了一眼那個黑發白種女孩,略顯豐滿,坐在吧台的另一端。
“她詩寫得确實不錯,是個聰明女孩。
一共是五十美分,先生。
”
王大付了酒錢,給了她十五美分小費。
“金錢萬能,完了。
”紅臉男人說道,“不掏錢,就什麼也得不到。
完了。
”
女招待走到他的桌旁,收走空啤酒瓶,給他又拿來一瓶。
她從桌上拿了一美元鈔票,把該找給他的零錢放在桌上,一句話也沒說。
“沒有生意,就沒有錢,就一無所有,完了。
”紅臉男人說着,從新酒瓶裡給自己又倒了一杯,“完了。
”
“别告訴我你是個警察。
”金發女郎還在罵着,“我幹什麼事情,關你屁事……”
“嗨,小姐,注意嘴巴幹淨一點。
”吧台招待說,“周圍還有不少紳士呢。
”話一出,頓時引起一片笑聲,金發女郎更顯得生氣了。
她大聲叫喊起來:“我坐在這裡****自己的事情,可那個狗娘養的非要到這兒來說他是警察。
有本事就把你的徽章掏出來給我看看,冒牌貨!”
“好了,好了。
”菲律賓人說,“我已經道過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