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王戚揚難得高興的日子中的一天。
他午睡醒來之後,躺在床上享受着平靜的心情和強烈的成就感。
他已經見過林博士,而這位教授已經把訂婚的事情辦妥,這事才是值得王老先生終身紀念的事件。
他小姨子也帶着鵝拜訪了盧先生家,兩家對這門親事達到完全的認同。
一切程序都嚴格按照中國的傳統方式在一天半内完成。
馬年有了一個好的開端。
他感謝老天的保佑,決定下次到格蘭大道散步的時候,到寺廟裡給老天爺奉上一份像樣的供品。
他咳嗽了好大一會兒後,覺得該是起床的時候了。
他掙紮着出了蚊帳,坐到藤椅上,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臉,哼哼唧唧了一陣子,直到每天午睡後總會出現的那陣暈乎勁兒完全消失後方才停止。
然後他就進了衛生間漱口洗臉。
他漱洗完畢并修剪好自己的胡子之後,琢磨着是否該把王大叫進來,告訴他有關訂婚的事情。
但當他決定這件事應該在中廳正式宣布的時候,他穿上他最好的緞子外套,清了清嗓子,走出了他的房間。
在中廳裡,李梅正在擦拭他的水煙袋,王大則在一旁看雜志。
他們倆站起來,禮貌地和他打招呼。
王老先生很高興。
他走到炕邊,咳嗽了兩聲,威嚴地坐了下來。
“李梅,”他說,“把水煙袋給我。
”
“是,王老先生。
”李梅捧着水煙袋遞給他,然後又給他點着一隻紙撚。
王老先生抽完第一口煙說,“我對你在家裡的工作非常滿意。
自從你每天給水煙袋換水以來,這煙抽起來是香多了。
”
“謝謝你的誇獎,王老先生。
”李梅高興地說。
“你來以後,水煙袋也比過去更幹淨更光亮了。
”王戚揚說,“隻要我不發上一陣脾氣,其他懶惰的用人從來沒人想到過要擦它。
現在不一樣了。
我非常滿意,唔,唔。
”他為了表示他的滿意,點了幾次頭,但沒有面對任何特定的對象。
他說完後,繼續抽起煙來。
劉龍提着一壺開水走進來,給王老爺的景德鎮茶壺裡面倒滿水。
“爸爸,”王大問,“你的咳嗽怎麼樣了?”
“和平常一樣,和平常一樣。
”王戚揚說,“王大,告訴劉龍把我的人參湯拿來。
喝了人參湯喉嚨舒服多了,我要多喝一碗。
”
“劉龍,喂,劉龍。
”王大叫着劉龍,并打着手勢。
劉龍點了點頭就出去了。
“晤,唔。
”王戚揚贊許地點着頭說,“你用手語和劉龍談得很好。
你可以教劉媽學會使用手語,那樣的話家裡就清靜多了。
”他咳嗽了幾聲後。
轉過身來問李梅:“你知道怎麼捶背嗎?”
“知道,王老先生。
我很小的時候就給我奶奶捶過背。
”
“過來給我捶捶背,看看是否比劉媽捶得好。
”
李梅走到炕邊,用拳頭給王老爺捶背,快速地敲打着鼓點般的節奏。
王老爺舒服地哼哼唧唧起來。
“爸爸,”王大說,“你應該到醫院去檢查一下你的肺。
我記得從我記事起你就一直咳嗽。
”
“不要勸我去醫院看西醫。
”王戚揚說,“我不相信現代西醫。
”
“爸爸,除了落後的原始部落以外,現代醫學已經被全世界所接受。
你不相信,我很遺憾。
請你還是到東華醫院去找劉醫生看看。
”
“住嘴!”王老爺被王大直率的話語所激怒,有點生氣地說,“你學習這種現代醫學就足夠了,可别想把它帶回家來糊弄你自己的爸爸。
你看看醫院裡的那些庸醫。
他們在問你哪兒不舒服之前,首先用棍棍或闆闆捅到你的嘴裡,好像他們在挖掘隧道一樣。
當他們把病人治死的時候——那是他們的家常便飯——就把責任推到細菌身上。
在湖南的一家醫院裡,那些家夥中的一個竟然厚着臉皮說我的肺裡有細菌,真是胡說八道!”
“湖南那個醫生可能是對的。
”王大說,“我們在湖南的那個城市中,有許多人死于肺結核。
”
“王大,”王戚揚生氣地說,“我不反對你将來用現代醫學謀生,但你要企圖向我說教,我可是不高興!”他咳嗽了幾聲後說,“李梅,捶得再快一點。
”
“是,王老先生。
”李梅一邊答道,一邊加快了捶背的速度,“王老先生,我給你敲個花鼓歌好嗎?”
王戚揚咕噜着說:“敲吧,敲個花鼓歌。
”
李梅變換了節奏,開始敲花鼓歌。
王老爺閉上眼睛,呻吟起來,淺顯的微笑爬上他嚴肅的臉龐。
“唔,唔。
”他咕噜着說:“不錯,不錯。
這個歌叫什麼名字?”
“《鋤頭歌》。
”李梅說。
“唔,唔。
唱給我聽聽,唱給我聽聽。
”
李梅敲過前奏曲,開始唱起《鋤頭歌》。
拿起鋤頭鋤起地,嗨!
鋤頭落地雜草除,嗨!
咦呀嘿,呀呼嘿!
鋤頭落地雜草除。
呀呼嘿,呀呼嘿!
我們的古國要崛起,嗨!
舉起鋤頭争自由,嗨!
咦呀嘿,呀呼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