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說出來的,但他那不可一世的笑臉使我沒能控制住。
“恐怕你的計算有些出入,我親愛的德·馬雷查爾。
”用言語給他一擊之後,看他傻眼的感覺真不錯,“其實,此時此刻,就有一瓶尼依·聖—歐恩一九二九躺在我公司的地下酒窖裡。
”
這件事帶給他的震驚遠遠超乎我的想象。
他張大嘴巴看着我,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驚訝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接着臉色漸暗,泛起懷疑的神色。
“你在開玩笑,”他說,“絕對的。
你剛剛才跟我說從未嘗過,現在又說——”
“我不過是在陳述事實。
去年我的搭檔死後,我在他的私人收藏裡發現的。
”
“而你沒有打開它?”
“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瓶酒年代過于久遠,萬一打開後發現已經壞了,将給我帶來無以複加的痛苦。
”
“哦,不!”德·馬雷查爾拍了一下額頭,“你是個美國人,先生,這才是問題所在。
隻有繼承了清教徒從克己自虐中尋求變态快感的美國人才會這麼說話。
而世間僅存的最後一瓶尼依·聖—歐恩一九二九竟留于這種人之手!這不行,這絕對不行。
德拉蒙德先生,我們必須聊聊價格了,你打算為這瓶聖—歐恩開多少價?”
“無價。
它是非賣品。
”
“必須賣!”德·馬雷查爾暴躁地叫道,然後花了點力氣控制住了情緒,“聽着,實話實說,我并不富有。
為那瓶酒我頂多能出一千法郎——最多兩千,真不敢相信我敢開這個價。
但我有個熟人,不管你開多少價他都能滿足。
基羅斯·凱索勒斯先生,或許你認識他?”
作為整個歐洲大陸最富有的人,很多富商都對他脫帽緻敬,因此你很難不知道基羅斯·凱索勒斯這個人,盡管他竭盡全力想過隐居生活。
“當然。
”我回答。
“那你知道他私下裡的第一大愛好是什麼嗎?”
“我真的不知道,就報紙報道,他似乎是個無比神秘的男人。
”
“記者在撰寫與他這麼富有的人有關的報道時,在描述其私生活方面總會謹慎挑選用詞。
這倒不是說他們這些人绯聞纏身。
事實上,基羅斯·凱索勒斯先生是一位卓越的紅酒鑒賞家。
”德·馬雷查爾沖我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正因如此,他才在我的建議下創立并發行《地下室》雜志。
”
“并任命你為總編。
”
“沒錯。
”德·馬雷查爾語氣冷靜,“當然,為此我很感激他,作為回報,我為他提供可靠的紅酒咨詢。
實不相瞞,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還郁郁寡歡,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卻也不知如何欣賞文學、音樂或藝術,空虛的生活使他打不起精神。
終于,這空虛在我指出他必須更好地挖掘自己對好酒的卓群品味的那一天填補上了。
從那天起,不斷發現更有價值的年份酒,對他而言如同一場奇異之旅。
現在,就像我剛才說的,他已經是一位癡迷的紅酒鑒賞家了。
不用你說,他就能認出哪瓶是尼依·聖—歐恩一九二九,就像從衆多畫作中辨認出哪幅是《蒙娜麗莎》一樣簡單。
看到商機了嗎?他很會讨價還價,但為了那瓶酒,他願意出兩千法郎,我敢保證。
”
我搖了搖頭。
“還是那句話,德·馬雷查爾先生,那瓶酒我不賣,因此沒有價格可言。
”
“但我堅持要你開個價。
”
太過分了。
“好吧。
”我說道,“價碼是十萬法郎,并且沒有任何擔保酒沒壞。
十萬法郎整。
”
“哦,”德·馬雷查爾突然暴跳如雷,“看來你真的不打算出售那瓶酒!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突然,他僵住了,五官扭曲,緊握的雙拳痙攣般地敲打着前胸。
一秒前他的臉還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此時卻白得吓人,沒有一絲血色。
他重重地跌進了椅子裡。
“我的心髒,”他一邊痛苦地喘息着,一邊解釋,“沒關系,我帶了藥——”
我敢肯定他的舌頭下面藏着硝酸甘油,我曾親眼目睹我的搭檔布魯萊特犯過一次病,也像這樣痛苦不堪。
“我去打電話叫醫生。
”我說,但當我走到電話旁邊時,德·馬雷查爾動作粗暴地阻止了我。
“不用,别麻煩。
我早習慣了,老毛病。
”
事實上,他看起來确實好多了。
“既然是老毛病你就應該知道注意什麼。
”我對他說,“作為一個心髒不好的人,你的情緒起伏太大了。
”
“是嗎?你會怎麼想,我的朋友,看到一瓶傳說中的年份酒突然出現在眼前,但就是摸不到。
哦不,請原諒我,那是你的東西,賣不賣都是你的權利。
”
“是這樣的。
”
“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你能不能,最起碼讓我看看那瓶聖—歐恩?我并不是質疑它的存在,隻是想感受觀賞它的喜悅,把它捧在手上——”
要滿足他這項請求并不難,布魯萊特與德拉蒙德的地下酒窖在葡萄酒集市附近,從辦公室開車過去沒多遠。
我帶領他穿行在蜿蜒、陰冷、迷宮般的石頭酒架中,最終找到聖—歐恩。
這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