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聲了。
看看無話,慶王領頭跪安。
等退出殿外,王公大臣,立即分成幾堆,一堆是載濂、載瀾,他們是向着載漪的,自然起勁,商量着要到端王府怎麼去“賀一賀、樂一樂”;一堆全是漢人,六部尚書與南書房、上書房的翰林等等,對于立儲一事,認為是滿洲人的家務,與己無幹,不必多管;另一堆是軍機大臣及慶王、徐桐這班參與大計的人,一起回到軍機處,還有許多大事要商量。
“皇太後今天這個舉動,我不佩服!”剛毅一進軍機直廬就大聲發話,“事情做得不幹脆,将來免不了有麻煩!”
“是啊!”趙舒翹附和着說,“看今天的情形,皇太後若能當機立斷,大事亦就定矣!”
“哼,”榮祿冷笑道:“兩公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平常人家辦這樣的事,也得一次一次請至親好友來商量,象今天這樣,能夠平平安安過去,就算祖宗有靈!”
“怎麼?”剛毅張大了眼睛,還要再說什麼,不料榮祿比他說得快。
“子良!你别說了。
皇太後的見識,總不能不如你吧?”
這是一張無大不大的膏藥,一下子将剛毅的嘴封得嚴嚴地,喘不過氣來。
于是慶王便抓住這個空隙發話了。
“你們看,明天的報上,又不知會登些什麼?事不宜遲,咱們得趕緊跟各國公使去照會。
”他問榮祿,“仲華,你看就在這裡拟稿子呢,還是回衙門後再說?”
他所說的“衙門”是指總理各國事務衙門。
榮祿讨厭剛毅,在這裡拟照會,怕他會胡亂參預,便即答說:“還是回衙門!王爺先請,我随後就到。
”
榮祿要留在軍機處,是因為剛毅和趙舒翹在拟旨時,可能會動手腳,将廢立的意思隐藏立儲之中,所以要監視在那裡。
等“達拉密”寫了上谕來,榮祿一看,共是五道,除立儲、遞如意、開弘德殿以外,另外有兩道:一道是明年正月初一,大高殿、奉先殿行禮,着大阿哥恭代。
一道是皇帝明年三旬壽辰,應如何舉行慶典,着各該衙門,查例具奏。
“這一道,”榮祿指着大阿哥恭代行禮的稿子說,“皇太後沒有交代啊!”
“禮當如此!”啟秀答說:“備好了回頭請旨。
”
這也未嘗不可。
“這一道,”榮祿手指另一個稿子,“我看不必亟亟!”
“為皇上做生日,是皇太後當面交代,為什麼不述旨?”剛毅振振有詞地問。
“這會引起很多猜疑。
從來就沒有皇上三旬壽辰的慶典。
拿康熙爺來說好了,八歲即位,康熙二十二年可有慶典?”他看着啟秀問:“穎之,你是禮部堂官,掌故又熟。
你說!”
“照成例,都是五旬壽辰……。
”
“可不是!”榮祿搶着說道:“我看還得請旨,這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一天都擱不得。
”
“好吧!咱們請旨。
”剛毅無可奈何地答說。
請旨的結果,暫時壓了下來。
其餘的四道上谕,立即交内閣明發。
同時通知上海電報局,轉電各省督撫。
※※※
上海電報局的總辦叫經元善,接到電報,大驚失色,立刻帶着譯出來的電文去看盛宣懷,請示處置辦法。
盛宣懷的官銜是大理寺少卿,差使是“督辦電報輪船兩商局”,恰為經元善的頂頭上司。
當時看完電文,心中亦不以朝廷此舉為然,但既為上谕,當然遵辦,便即說道:“這事耽擱不得,先發兩江、湖廣,其餘通報各省,一律轉知。
”
“原電照轉,自不在話下。
”經元善面色凝重地說:“名為立嗣,實為廢立,隻怕馬上還有皇上退位的上谕。
果然不幸而有此,各國一定調兵幹預,以積弱之國,而當數國雄兵,危亡立見。
元善的意思,想聯絡上海紳商各界,聯名緻電總署,請為代奏谏阻。
不知道杏公的意思如何?”
盛宣懷聽得這話,大吃一驚。
不過他深知上海的民氣,反對慈禧太後及舊黨的,大有人在。
而且自己以洋務起家,天生就站在新黨這一邊,如果表示反對,無異自居于舊黨之列,有失立場。
而最要緊的是,李鴻章與劉坤一都不主張廢立,倘或違逆了這兩人的意思,“督辦兩局”的差使,立即不保。
因此,決不能阻撓經元善。
然而他亦不敢公然贊成,否則,經元善進一步請他領銜發電,可就無以推辭了。
這樣聲色不動的想了一遍,決定學一學王文韶,裝聾作啞。
“蓮珊,”他從容自如地叫着經元善的别号說,“轉眼就是三十了,應該要發的,賀年的電報,請你檢點一下,不要漏了那一處。
”
經元善一愣,細想一想方始會意,這是默許的表示。
于是不再多說,辭回局裡,立刻拟了一個電報,去找他的好朋友汪康年商量。
汪康年字穰卿,先世是徽州人。
乾隆年間遷居杭州,經營鹽、典兩業而成首富。
汪氏與海甯查氏一樣,亦商亦官,子弟風雅,性好藏書,四世聚積,名聲雖不及“甯波範氏天一閣”,但提起杭州“汪氏振绮堂藏書”,士林中亦無不知名。
汪氏後輩中最有名的是汪遠孫,字小米,官不過内閣中書,而歸田的尚待督撫,無不禮重,振绮堂藏書亦至汪小米而極盛,所居之地在東城,就稱為“小米巷”。
他的侄子,亦是名聞天下的人物,二十年前與無錫薛福辰會治慈禧太後的沉疴而大蒙寵遇。
汪康年就是汪小米的胞侄。
光緒十八年壬辰科的進士,亦是翁同龢的得意門生之一,光緒二十二年在上海創設《時務報》,鼓吹變法維新。
《時務報》是旬刊,專以議論為主,為了報導時政,上年春天又創辦《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