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什麼?”
“回頭再說吧!”楊翠喜顧左右而言他地:“錦兒,你還是把紅氈條拿來。
”
“不必,不必!”
“大爺,你也别客氣了。
頭一回,就受姨奶奶一個頭吧!”
一個辭、一個讓,虧得有錦兒從中撮弄,場面才不緻太尴尬,等草草行了禮,錦兒卻又開口了。
“大爺,你也不能白受這個頭,是不是?”
“是啊!”載振摸着額頭,茫然地問:“我該怎麼着呢?”
楊翠喜與錦兒看他那傻傻的神氣,不由得都“噗哧”一笑,這使得載振更糊塗了。
“大爺,”錦兒終于明說了,“給見面禮兒啊!”
“喔!喔!”載振被提醒了,“事先不知道,沒有預備怎麼辦呢?”
“原是個意思。
大爺不拘什麼給一樣,有那麼一回事就行了!”
載振身上挂的小零碎不少,但金表之類,不是不宜于婦人佩戴,便是禮輕了些。
想了一下,把在外國買的一個鑽戒,從小指上卸了下來,拉起楊翠喜的左手,親自替她戴在無名指上。
楊翠喜喜出望外,那枚戒指上的鑽石,足有黃豆那麼大,又經名工切割琢磨,“翻頭”特佳,隻要一伸手,沒有一個人不是耀眼生花。
楊翠喜不止想過一次,人生在世,能有一天戴上這麼大的一個鑽戒,那就真不算白活了。
夢想成真,反不易信,她定睛看一看鑽戒,又看一看載振,不自覺地問:“大爺,我在做夢不是?”
“這算得了什麼!”載振話一出口,才想起語氣近乎輕視,怕傷了美人的心,便緊握着她的手說:“這個戒指才七克拉多一點,幾時我再替你買個大的。
”
“我都不知道再大是什麼樣子?”她将白得欺霜賽雪的一隻手轉動了兩下,望着晶光亂射的鑽戒說:“就這‘翻頭’,隻怕瞎子也得睜開眼來看。
”
載振正要答話,覺得眼前仿佛有影子閃動,這才意會到有錦兒在,急忙喊住她說:“錦兒,你别走,我有東西賞你。
”
“是!”錦兒站住腳,臉上綻開了笑容。
載振卻為難了,一時想不起有何物堪供賞賜之用,因而微帶窘笑地問:“你想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隻要大爺給我一張紙。
”
“一張紙!”載振愕然,“什麼紙。
”
“契紙。
”
“是她的賣身契。
”楊翠喜已知載振對錦兒亦頗眷戀,正好借此将她攆走,還賣一個人情,所以不慌不忙地說:“錦兒是有婆家的……。
”
原來錦兒是王錫瑛家雇用的一個丫頭,隻為善伺人意,所以當時才派來招呼載振。
及至一段兩王定計,為載振構築金屋,便仰承意旨,羅緻錦兒為綠葉之助。
錦兒是有婆家的,自然不願,王錫瑛托人去交涉,威脅利誘,費了好大的氣力,才以兩千銀子換得了錦兒父母蓋指印的一張賣身契,如今是存在楊翠喜手裡,也算得是她的嫁妝之一。
兩千銀子在載振是小事,已入樊籠一頭百靈鳥,讓它振翅飛去,卻有些舍不得。
見此光景,楊翠喜故意說道:“大爺,我看這麼着,讓錦兒跟我姊妹相稱吧!”
一聽這話,載振知道自己的心事已為人窺破了,急忙掩飾地說:“不行,不行!我沒有那麼大的豔福。
”
“我是真心話!”楊翠喜特意再釘一句。
“我的話也不假。
”
“大爺真是這樣,那也就等于賞了錦兒兩千銀子。
”
“這不是兩千銀子的事,她的契紙還不知道在那兒呢?”
“在我這裡。
”楊翠喜脫口相答,立即開梳妝台抽鬥,将一張墨迹猶新的契紙取了出來,交到載振手裡。
“好吧!”載振無奈,自嘲似地說:“這也算積了一場功德。
”
說着,将錦兒的契紙就着燭火燒掉了。
這好象有點煞風景,但怅惘亦隻是片刻間事,因為楊翠喜了解他此時若有所失的心情,加意賣弄風情,輕颦淺笑,處處有餘不盡,把載振的一顆心鼓蕩得熱辣辣的,從來沒有那麼興奮過,缱绻終宵,直到第二天午後才見他露面。
這一天晚上少不得還有一番熱鬧,除了袁世凱與徐世昌,天津官場中夠得上跟“振貝子”說句話的官兒,差不多都到齊了,段芝貴還特意讓他的太太招呼楊翠喜。
與載振關系特别密切的一些官紳,亦早由段芝貴分别通知,不妨帶女眷來賀喜。
所以廳上筵開五席,裡面亦有兩桌堂客,個個濃妝豔抹,但誰也比不上楊翠喜的顔色,個個珠圍翠繞,但誰也比不上楊翠喜那隻七克拉的鑽戒來得令人眩目。
這就不但楊翠喜始終有如夢似幻的感覺,載振亦是得意非凡,以緻酩酊大醉,語無倫次,抱着段芝貴直喊:“二哥!”
※※※
當載振沉醉在溫柔鄉時,袁世凱與徐世昌卻連日深談,決定了好幾件大事。
徐世昌告訴袁世凱說,奉天官庫蓄積之富,出于任何人的想象,總數不下一千萬之多。
隻是盛京的官制特殊,既有六部,又有将軍,彼此不相統屬,如今六部雖裁,事權并不全歸于将軍,而官庫分散,度支出納并無一個綜其成的專官,所以東三省究竟有多少公款,誰也不知道。
這次是徐世昌一處一處考查,暗中記數,才能探知底蘊。
他本有意出任東三省第一任總督,至此心意益堅,坦率要求袁世凱玉成其事。
“當然,東三省有那麼多錢,與我姓徐的個人不相幹。
我隻覺得東三省地大物博,頗有可為,不過開發非先下資本不可,既然有現成的财源在,為什麼不好好運用?”徐世昌又說:“北洋與東三省關系密切,隻要東三省有辦法,首先北洋的協饷,是不必愁的了。
”
“我在北洋,隻怕亦不久了。
”袁世凱說:“不過于公于私,我都應該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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