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不能再議而不決。
等消息的人,得趕快打發,不然謠言更多,于大局不宜。
”
“對!”奕劻仍舊當自己是軍機領袖,以為他作了決定,便是最後的決定,向值班的蘇拉揮手說:“你去告訴他們,今天沒事,叫他們回去吧!”
于是探聽消息的人紛紛散去,軍機大臣繼續議論鹿傳霖提出來的一個顧慮:革命黨鬧得很厲害,隻怕會乘機起事,是不是該調兵入衛?
這又是意見紛歧的一大疑問。
載沣贊成此舉;奕劻認為這要問袁世凱;而袁世凱不作肯定的表示,隻說調兵雖有必要,但容易引起京外的紛擾。
世續則以為兵不必多調,隻要宮禁森嚴即可。
而張之洞則極力反對調兵入京。
“這樣做法,徒然引起紛擾。
而且一調兵,花費很不少,有這筆錢,不如拿來救濟貧苦小民,反倒是安定民心的良策!”
“張中堂見得極是,本來冬天一到,原就該辦赈濟了。
”袁世凱說:“而且這也不妨看作先帝的遺澤,監國的德政。
”
有這樣面面俱到的關系,誰也不會有異議,當即商定,通知度支部尚書載澤,預備五十萬銀子,放給需要周轉的銀号、錢鋪、典當,盡力維持市面的穩定。
這時已經醜末寅初,在平日正是起身上朝之時,但除張之洞起居無節,熬個通宵不算回事,以及袁世凱精力充沛,尚無倦容以外,其餘諸人,都是呵欠連連。
首先是鹿傳霖表示,非假寐片刻不可,提議暫時休息。
好在直廬中已有準備,各人的聽差早都攜來軟厚的寝具,一聲招呼,各為主人安排好了憩息之處,伺候解衣入寝,隻有張之洞要喝“卯酒”,袁世凱已備有極精的肴馔,正好陪他小酌。
兩人是在臨水的一座小閣中,把杯傾談。
“中堂,”袁世凱說:“看慈聖今晚上召見,神清氣爽,病情似乎不如傳聞之重!”
張之洞搖搖頭,壓低了聲音說:“夕陽無限好!”
“是的,”袁世凱亦是很低的聲音,“回光返照?”
“應作如是觀!”張之洞不勝感慨地:“女主專權,前後三十餘年之久,自古所無,可惜,後起無人。
今天的局面,恐怕曾、左、胡所夢想不到的。
”
“真是!”袁世凱說:“我聽人提到孫中堂的話,意味極深。
”
“喔,孫燮臣怎麼說?”
孫家鼐是從親貴的人品、學問,看出清朝的國祚,已有不永之勢。
他曾深緻感慨,道是:“不但象老恭王不可複見,以今視昔,連老惇王都可算是賢王了!”
“這話很有意味,他的看法是有所本的。
宋太宗曾命術者相諸皇子……。
”
張之洞喝口酒,拿幾粒松仁放入口中,一面咀嚼,一面為袁世凱講宋朝的掌故。
宋太宗曾召術士為其諸子看相,此人斬釘截鐵地說:“三大王貴不可言。
”宋初皇子封王,文書稱殿下,口頭稱大王,“三大王”就是皇三子,也就是後來的真宗。
“事後有人問那術者,何以見得三大王貴不可言?他說,他看三大王的随從,将來一個個都會出将入相,其仆如此,其主可知。
燮臣的看法,由此而來。
”
“有道理,有道理!”袁世凱說:“能識人才能用人。
就如中堂幕府之盛,亦不是偶然的。
”
“你别恭維我!倒是慰庭,你在北洋招緻的人才,頗為人側目。
”張之洞語重心長地說:“你自己該知道才好!”
“中堂,”袁世凱乘機有所試探,俯身向前,用極低的聲音說:“世凱有段心事,久已想求教中堂。
做事容易做官難,做大官更難!這幾年我在北洋很招了些忌,實在灰心之至。
如說皇太後仍舊能夠視事,我不敢輕易言退,庶幾稍報特達之知。
倘或皇太後不諱,請中堂看,我能不能告病?”
“你為什麼要告病呢?”張之洞脫口問說。
袁世凱有些困惑,不知他是明知故問,還是懵懂得連他的處境跟崔玉貴相似都不明白。
細想一想,必是明知故問。
既然如此,就不必說實話,他思索一下答說:“中堂請想,監國庸弱,慶王衰邁,鹿相重聽,世相依違其間,除了中堂以外,世凱複何所恃?”
這頂足尺加三的高帽子,套得張之洞越覺醺然:“總還有一個我在這裡!”他說:“如果你急流勇退,試問,我又何所恃?”
袁世凱不即作聲,好半天才說:“我之躊躇,亦就因為跟着中堂還可以做點事。
九年立憲,關乎清朝的存亡,實在亦不忍坐視不問。
”
“就是這話羅!”張之洞說:“頗有人把我比做範純仁,難道範純仁的長處,就隻是調停宮禁?”
“是啊!如果不是這件惱人的事,則以範文正公的令名,自有一番名垂千古的相業!”
這一說,益使張之洞雄心勃勃,自覺調和滿漢,匡扶親貴,能負得起這份重責大任的,舍我其誰?
※※※
十月二十一,清早先将征醫的上谕發了出去,以示皇帝大漸。
遺诏及嗣帝兼祧大行皇帝的懿旨,雖已拟好,卻還不能發,因此,載沣監國的身分,亦還不能宣布。
但事實上,監國已在行使大權,總得有個明白的表示才好。
最後是張之洞想出來一個辦法,背着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