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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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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子,馬羚的貨走得特别快,她每次見到我,都樂得合不攏嘴。

    我卻睡不着覺。

    東平碼頭已經不是當年我當組長時的樣子了,那時碼頭就幾個進出口公司,出口多,進口少,而且全是國營單位,沒人想着走私。

    交稅的錢是單位的,賺的錢也是單位的。

    單位是國家的,大家公對公。

    現在不同了,賺的錢是私人的,有些人拿單位的錢做生意,賺了算自己的,虧了算公家的。

    碼頭管理部門也變了,以前是口岸辦管,現在成了合資企業,香港一個大财團是大股東,東平口岸集團公司是小股東。

    董事長是香港人,總經理是東平人。

    我一到東平港報到,這兩個人就來找我,香港人姓鄧,很年輕,東平人姓劉,很老。

    這一老一少,在我左右坐下,說要給我彙報工作。

    這叫給我一個下馬威,好在我在官場混了幾年,不然就會給他們打個措手不及。

    據說李達和軍伐就着了他們的道兒,這兩個大笨豬,一個不懂業務,一個稀裡糊塗。

    他們在碼頭幹了三個月,還是沒弄清碼頭的運作情況,全聽手下的,手下說東就是東,說西就是西,碼頭亂成了一鍋粥。

     我對兩位老總說,東平港是個大碼頭,是你們的業務區,是海關的監管區,咱們各司其職,要說彙報,那可不敢當。

    這樣吧,我剛來,先熟悉下情況,回頭有了問題,我再來向你們請教,好不好?我把兩個老總趕了回去,我的工作得由我來安排。

    兩位老總灰溜溜地走了,滿臉的不高興。

     過了三周,我去拜訪他們,沒向他們請教,卻提了一大堆要求。

    第一個要求是,在碼頭入口豎個大牌子,寫上海關監管區字樣;第二個要求是,既然是海關監管區,就得有個監管區的樣子,現在這個樣子算什麼?圍牆沒圍牆,院子沒院子,得馬上建,原則上要建磚石結構,如果嫌投資大了,那就搞個鐵絲網,高度不能低于三米;第三個要求是,碼頭的堆場要分區分類管理,吉櫃和重櫃要分開,進口櫃和出口櫃要分開;第四個要求是,要有單獨的查驗區,查驗區要有查驗平台,查驗設施要齊全,叉車太少了,至少要三十台,吊車也少,才三台,至少再增加三台。

    兩位老總聽了,說,這些要求是合理的,隻是投資太大,要請示彙報,需要一些時間。

    我說,時間不是問題,我可以等,你們什麼時候搞好了基礎設施,我們什麼時候擴大海關業務。

     我對李達來籌建東平港海關是有意見的,他簡直是個大笨蛋,一些基本的設施都沒有,他居然敢開業,好在上面沒人來查,沒出事,要不真夠他受的。

    後來馮子興來碼頭檢查工作,看到碼頭變了個樣子,他盡管對我沒好感,還是覺得我有能力。

    他私下對人說,他媽的,我手下怎麼沒有幾個江攝這樣的能人呢?跟着我的全是些窩囊廢。

     其實這些東西不全是我的主意,我從學校到現場,真正幹海關業務也才一年多,把海關一整套業務操作搞熟已經算不簡單了。

    我是向石留取的經。

    我利用一個周末專門跑去東村找她請教。

    這婆娘對我還是不冷不熱的,不過卻提了很多意見。

    她說,骨子裡的東西做得好不好,沒幾個人看得出來,面上的東西卻一定要做好。

    這麼艱深的理論我聽不懂,要她舉例說明。

    她就把上面那些圍牆呀監管區呀查驗場呀全一古腦兒告訴我了,我就如法炮制,搞出了個一二三四,搞得碼頭的兩位老總上蹿下跳。

     跟石留談完工作,我要請她吃飯。

    她開始不答應,我一再要求,她就說,那就找個清靜的地方,随便吃點。

    我們去了一家西餐廳,要了個房間。

    那天石留穿了件白色的旗袍,看起來有點富貴。

    于是我就想起她剛來南州時的情況。

    那時她剛從鄉下出來,沒一件像樣的衣服,要多寒伧有多寒伧。

    我說,一晃過了多少年哪,你還是那麼年輕貌美。

    石留把眼一瞪,說,你少說風涼話。

    我趕緊給她倒奶茶,繼續向她請教業務問題。

    這婆娘大概是做老師做慣了,就喜歡人家向她請教,她講起來一套套的,眉飛色舞。

    我說,石留,學校要是沒解散,你大概會做一輩子老師吧?石留說,那當然,呆在學校又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這麼精彩,沒有誘惑就沒有想法。

     服務員開始上菜,石留要了個T骨,一份牛尾湯,我不太習慣吃西餐,要了個焗飯,一個青菜。

    牛尾湯先上了,石留用小勺慢慢喝,接着上T骨,我拿起刀叉,幫她切成小塊。

    石留一邊喝湯,一邊看着我切。

    我切完了,把盤子輕輕推到她面前,說,慢慢吃。

    石留用叉叉起肉塊,吃着,眼睛盯着盤子。

    我喝了口奶茶,猛一擡頭,發現她眼角挂着淚花。

    我吃了一驚,心裡有些震動,不知道又惹着了她哪根神經。

    在我的印象裡,石留是個堅強的女人,她很少流淚。

    當年在學校裡,我跟她鬧成那樣了,她都沒有哭。

    我說,怎麼哪?石留把叉子放下,雙手掩面。

    我說,你要是覺得日子過得憋屈,就哭幾聲吧。

    石留說,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最愛的人,你們幹嗎要這樣待我?我一下子呆了,這句話本該幾年前說的呀,她硬是憋到今天才說。

    當年她一句話也不說,就會跟我對抗。

    我以為她會一直憋下去,沒想到她終于憋不住了。

     我本來想把多年前的那個夜晚的事給她講一講,其實事情不像她看到的那樣,我不過是喝多了點,給洪玫扶到她宿舍睡了一晚。

    可這件事能講清楚,我對她的感覺,對她的感情卻講不清楚。

    就算我在行動上沒背叛她,在心裡早背叛她了。

    所以講了也白講。

    當年我沒講,現在我更不會講。

    我說,要怪你就怪我吧,是我沒福分。

    石留拿起紙巾,把眼淚擦幹,拿起叉,繼續吃肉。

    隻是不睬我。

     我們都沉默着,直到把東西吃完。

    我擦了擦嘴,忍不住要說話了。

    我說,對你現在的狀況我有些擔心,你既然不跟吳進在一起過,不如幹脆離了。

    石留說,說得輕巧。

    我說,有多難?現在離婚很平常。

    石留說,對你來說,什麼都平常。

    我說,現在這樣算什麼?你是人家的老婆,卻不跟人家過,又不跟人家離。

    石留說,不用你管我的事,礙着你什麼啦?你還是管好自己吧,别再給人家騙。

    她站起來說,送我回去。

     我隻好送她回去,後來我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她說,隻談工作。

    我就隻好給她講工作。

    等我把碼頭治理得差不多了,我說請她過來指導指導,她卻說,懶得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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