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六章

首頁
    說石留可能在劫難逃了。

    想到石留要代我受過,我心裡有些不舒服。

    我擔心的是這件事會越鬧越大。

     吃過了飯,國際刑警和省廳的人去了東平公安局。

    這件案子表明毒品走私已經滲透到東平地頭了,這是一個新的動向。

    我估計馬仁龍他們有一陣忙乎的。

     我和石留陪楊福承回辦公室。

    我問老楊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老楊說不用,他讓我回辦公室休息,他要跟石關長談點事。

    我讓小林開了小會議室,給他們準備了茶水。

     回到辦公室,我有些心神不甯,不知道老楊找石留談什麼。

    他把這件事搞得神秘兮兮的,搞得我睡不着覺。

    我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努力不想什麼。

    可是頭腦裡一片混亂。

    碼頭也曾經出了些事,是個地方都會有些事的,可從來沒有這麼嚴重。

    從來沒有這麼多部門一起殺到碼頭來。

    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我的小前途可能就沒了。

    前些天,南村海關出了個甲魚案,主管關長差點免了職。

    那幾個爛甲魚跟毒品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我正胡思亂想,電話響了,吓得我跳了起來。

    過了老半天,我才抓起電話,手居然有些發抖。

    電話是馬羚打來的。

    她說,我在碼頭門口,你出來一下。

    這婆娘怎麼跑來碼頭了?到了碼頭居然也不進來,還要我出去。

    好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馬羚說完那句話就把電話挂了,我隻好出去見她。

     馬羚的黑色大奔停在路邊的草地裡。

    等我走過去,她把車窗搖下,說,上車。

    我剛坐上去,她已經把車窗搖上了。

    我說,幹嗎呢?神神秘秘。

    馬羚說,給你交待幾句話。

    我看了馬羚一眼,說,什麼緊要話?至于嘛?馬羚說,我不過是傳遞一個信息,聽不聽由你。

    低調一點,該幹什麼幹什麼,少摻乎别人的事。

    我說,你知道什麼啦?誰讓你傳話?馬羚說,我什麼也不知道,也沒有人給我傳話,我擔心你,怕你出事。

    我說,我能出什麼事?馬羚說,你不出事就好,我就是不想你出事。

    我說,就這些?就把我叫出來?馬羚說,這些還不夠嗎?我說,行,我回去休息了。

    我打開車門,下了車,再把車門關上。

    等我走開十幾步遠,馬羚把車窗搖下,說,晚上早點回來,我煲湯給你喝。

     我前腳進了辦公室,石留後腳進來了。

    我說,石關長,請坐。

    給她倒了杯茶。

    石留臉色有些暗,看樣子很憔悴。

    大概是沒睡午覺的緣故。

    我要是沒睡午覺,一個下午臉都是黑的。

    石留說,老楊找我談話了。

    我說啊。

    我當然知道老楊找她談話了,我叫人開的會議室的門嘛。

    石留說,老楊讓我承擔起責任。

    我說,不關你的事呀。

    石留說,我是主管關長,出事的時候我當班。

    有這兩條已經足夠了。

    我責無旁貸。

     我怔怔地看着她,出不了聲。

    如果真要追究責任,我才是責無旁貸呢,我是碼頭的一哥,我的手下出了事,我就該負直接領導責任。

     石留說,老楊叫我明天把檢查交給他。

    我說,對不起,讓你代我受過。

    石留說,沒事,你不用低下頭,我有今天,全要拜你所賜。

    我擡起頭來,看着她的臉,努力想看清她說這句話的表情。

    石留的臉仍一如既往地平靜,沒有任何喜怒哀樂。

    我說,這麼多年,如果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請你原諒,我的願望是好的,一直以來,我的願望都是好的,我希望你好,希望你過得好。

    石留說,我沒有别的意思,我說的是真話,我能有今天,真的拜你所賜。

    我要感謝你。

    石留說完,拿起茶杯,一口把茶喝光了。

    然後她把茶杯放下,站了起來。

     石留走到門口,突然回轉身,看着我,說,想求你件事。

    我說,求我?什麼事?石留說,如果我死了,麻煩你把我的骨灰帶回老家,埋在我爸的墳旁,生前我沒盡孝,死後就讓我去照顧他。

    我說,你說什麼呀?不會有事的,最多給你個處分,又不會殺你的頭。

    石留說,我又沒說現在就死,我是說萬一有一天我死了,求你答應我。

    我覺得鼻子發酸,眼睛發澀,心裡像堵了一團爛棉絮。

    如果石留還繼續呆在辦公室裡,我可能會忍不住痛哭失聲。

     下午石留就沒有參加會議,然後她就沒有露面了,她作為一個有責任的領導被停職檢查了。

     案子很快就查清了,五個主犯被抓獲歸案,兩個香港人,三個雲南人。

    他們利用吉櫃出口走私毒品。

    洪玫因為參與毒品走私被正式逮捕。

    電視台播這條新聞時,我看見洪玫淚流滿面。

    她說自己很冤,她說自己沒有參與毒品走私,她根本不知道吉櫃裡裝的是毒品,她要是知道說什麼也不幹。

    電視裡說,她收了毒品走私犯五十萬人民币的通關費。

    五十萬啊,隻有傻瓜才會收這五十萬呢。

     第二天,石留的處分決定也下來了,她被免去副關長職務,留黨察看。

    我在網上看見這個通知時,心裡沒有什麼震動。

    看了前天的新聞,我就知道她會有這麼個結果。

    她必須有這麼個結果。

    我想知道的是她從百丈高台突然跌到平地上時是什麼感覺。

    她受得了嗎?相比我的兩個手下而言,她的處理算是輕的了。

    我的兩個手下因為受賄和玩忽職守被判了刑,單位也把他們除名了。

    如果單就這單案子而言,他們是很冤的。

    洪玫至少還知道那三個吉櫃裡裝的絕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否則人家也不會給她那麼多錢。

    我這兩個手下根本就不知道那三個吉櫃裡裝有毒品,那票貨是随機抽查的,他們本應該去打開櫃門看看,可他們偷懶了。

    實際上也不完全是偷懶,因為那票貨是洪玫的。

    我這位前情人的貨他們一般不查,出口貨物更不會查。

    就因為這麼一念之差,就因為少走了那麼幾步路,他們得走大半輩子的彎路。

     周怡也從網上看到到涉案人員的處分決定,她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恭喜你啊。

    我說何喜之有?周怡說,副關長的位子給你空出來了,這是一喜。

    惡人當道,好人遭殃,你逃過了一劫,這是二喜。

    你是雙喜臨門呀。

    我氣得七竅生煙,說,你這個短命鬼,你不得好死。

     我還沒有這樣罵過她呢,她真是把我氣昏了。

    她以為我心裡好受呀? 周怡說,還不知道誰短命呢,我肯定比你活得長。

     短命的不是我和周怡,是石留。

    就在我跟周怡對罵的時候,石留突發心髒病,在送院途中去世了。

    我接到消息,立即開車趕到醫院。

     醫院裡已經有很多同事,張副關長,人事科老趙,還有吳進和他兒子。

    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周怡進來了。

     石留已經被送到停屍房。

    她躺在雪白的床單上,一張臉蒼白異常。

    這就是那個被我帶過來的姑娘,想當年,她多麼年輕,多麼漂亮,充滿了青春活力。

    如今她躺在我面前,渾身冰涼。

    她終于抛開塵世,走向了極樂世界。

    她終于離開了這個庸俗的世界和我們這些庸俗的人。

    我終于明白了石留那句話的含義,她的一生拜我所賜。

    如果沒有我,她的一生會充實得多,簡單得多,平和得多,甚至幸福得多。

    想想這麼多年,她除了虛名和那些看得見的實惠,她真是什麼也沒有。

     我終于淚流滿面,并且泣不成聲。

    後來周怡把我拉了起來,她扶着我往外走,說,你真心實意地為她哭了一場,也算是對得起她了。

     我的那些同事還在醫院裡,我懶得跟他們打招呼,從後門出了醫院。

    我把車鑰匙給了周怡,讓她開車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