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啊,過來吃吧。
馬羚從衛生間走了出來,盯着我看,問我是不是一晚沒睡。
我說,睡了,睡沙發。
馬羚說,幹嗎去了?我如實交待:周怡喝多了,給兩個男人帶出了酒吧,我跟大偉把她送了回去。
馬羚說,用得着陪她一晚嗎?我說,她醉得像個死人一樣,我不能不管啦。
馬羚說,這就是把老婆扔在家裡的理由?我笑了笑,說,不是,這是我不回家的理由。
馬羚說,怎麼着也得打個電話來吧,你深更半夜出去,一點也沒想到我會牽挂?我說,想到了,我琢磨着你已經睡着了,怕吵醒你,信不信由你。
馬羚說,你存心想氣死我。
說着一頓足尖,轉身進了衛生間,繼續修飾她美麗的臉蛋。
我在餐桌前坐下,想起自己沒刷牙。
也走進衛生間。
馬羚正在描眉,順睫毛。
我說,要去見誰啊?馬羚說,客戶。
跟着說,你自己吃早餐吧,我跟客戶喝早茶去。
我說,不是這麼小氣吧?馬羚說,我才不小氣呢,忘了問你,你到底有多少個舊相好?我說,不多,也就兩三個,包括昨天剛死的那個。
馬羚說,看你在學院裡夠老實的,還以為你夠清白的,想不到哇。
我說,在學院裡就跟你不太清白,跟别人還是很清白的。
認真想一想,在學院裡,我還真沒跟哪個女人鬼混過。
就是在離開前給馬羚拖下了水。
這個女人說不吃早餐,還真不吃早餐,她把自己修飾得幹淨漂亮,拎起衣架上的手袋,準備走了。
我說,老婆,老公難得獻一次殷勤,你就随便吃一點吧?馬羚說,行,我喝杯奶。
喝奶的時候,她繼續給我上課。
她說,江攝。
我趕緊應了一聲。
深怕應遲了她不高興。
馬羚說,我的原則是既往不咎,從今以後,你少招蜂惹蝶。
我說,報告老婆,這點你完全可以放心,從跟你結婚起,我就隻招你惹你。
馬羚笑了笑,說,是嗎?那從離開學院到我們結婚這段時間呢?我想了想,是啊,這段時間是不太幹淨,至少就給周怡騙上了床,還差點上了洪玫的當。
這可不能坦白。
我說,這段時間是個空白。
馬羚說,是嗎?我說,想起來了,也不是空白。
馬羚嗯了一聲。
我說,跟你睡過幾次,不知怎麼算?馬羚說,好呀,江攝,你等着我回來炮制你。
說完她一口把牛奶喝了,把杯子重重地放在餐桌上,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結果我一整天心神不甯,不知道馬羚會如何炮制我。
吃完早餐,我給周怡家裡打了個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最後變成了忙音。
看來這丫頭還是宿醉未醒。
顧不上她了,先去上班吧。
剛進辦公室,小林進來了。
他說,恭喜領導,調令下來了。
說着把一份文件放在我台面。
那是一份任命我為東平海關常務副關長的文件。
我的碼頭辦事處主任(副處級)算是做到頭了。
看到這份文件,我竟然沒有太多的驚喜,這盡管是一份平級調動的文件,可它的意義卻很深遠。
從排位看,我從第五一下子跳到第二了,而且俨然要做第一了。
小林說,領導,幾時給你賀一賀?我說,算了,咱們低調一些,回頭找幾個兄弟聚一聚就行了。
小林走後,我坐在辦公室裡發愣。
我覺得自己像個催命鬼一樣把石留催上了路。
她把位子給我空出來了,我終于如願以償,可我心裡沒有任何快樂可言。
下午到東平海關報到。
老楊過來了,親自陪我去上任。
開完會已經五點半。
馮子興和我陪老楊一行去迎賓館吃飯。
我估計馬羚會過來,果然一到六點半,馬羚進來了。
服務員在我跟老楊之間加了個座。
馬羚坐下後,踢了我一腳,我沒有避開,也沒有反應。
搞得她吃了一驚,偷偷看了我好幾次。
後來她偷偷對我說,幹嗎呢?悶悶不樂,是不是想着我要炮制你?我說,咱們同事聚餐,你跑來幹什麼?馬羚說,啊,因為這個不高興呀,活該。
上了白酒,大家都說要賀我,輪着敬我的酒。
除了馬羚,他們全是我領導,我不好推辭,一杯杯地幹,幹完了還得回敬他們。
菜上到一半,我就醉了。
說話語無倫次,站起來就左右搖晃,到後來也不認得馬羚是誰了。
馬羚一看不是個事,就在迎賓館開了房,讓我休息。
她交待一個服務員侍候我,自己又下去陪領導,陪到九點鐘才把他們送走。
晚上馬羚沒有回家,就在旅館裡陪我,可我一點也不知道,直到第二天醒來,才發現她躺在我身邊。
我摸了摸她,發現她就穿着内褲。
我四處看了一下,發現她的外衣扔在沙發上。
馬羚給我摸醒了,她在我臉上拍了拍,說,酒勁過了?我還以為你醒不來呢。
我說,想我死呀,沒門,這輩子呀我絕不會讓你做寡婦。
馬羚說,行,你死了我就殉情,遂你的願。
說完爬起身,刷牙洗臉穿衣服。
最後站在我面前,問要不要送我去單位。
我說,咱不是新配了司機嗎?叫司機來接我。
馬羚說,是啊,我差點忘了,你高升了呢。
那我先走了,江關長。
我說,别走呀,我請你喝早茶。
馬羚說,免了吧。
我搬進了李一良副關長的辦公室。
這位老同志扶貧回來後去了汕頭當監察特派員。
按理我該坐石留的辦公室,可是她的東西全在裡面,而且她還沒有入土為安,大家怕不吉利。
其實我是很願意坐在她辦公室裡,坐她坐過的椅子,睡她睡過的床,每天睹物思人,就算心裡不痛快我也願意。
可他們不讓我搬進去。
他們是為我好。
在每一件事上,他們都會想盡辦法讨好我。
現在連老楊都有些讨好我的味道。
昨天開完會,他單獨召見我,說老馮快到點了,黨組準備把他轉成虛職,也就是說準備把東平交給我打理。
老楊這麼着急告訴我這事,讓我覺得這事很不正常。
我覺得憑我這身份,老楊是不值得這麼做的,那麼他是沖着誰呢?除了馬羚,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周怡打電話來了。
這丫頭終于睡醒了,她說,你是不是太急了點,石留的屍骨還未寒呢。
我說,關我屁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周怡說,那是,大家都這麼說呢。
叭的一聲把電話挂了。
這個電話搞得我一天都沒情緒。
後來馮子興召集開會,讨論石留的追悼會,我一句話也不說,他還以為我對他很大意見呢。
其實我現在對誰也沒有意見,我隻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有關石留追悼會的事,我不想回憶了。
我想讓那一幕留在心底。
當那個曾經鮮活的肉體終于化作一縷青煙時,我竟然沒有失聲痛哭。
馬羚還以為我會流一堆馬尿呢,她很擔心我,陪着我去參加告别儀式,寸步不離。
追悼會上,我竟然沒有看到周怡,奇怪的是沒有看到她我竟然也不吃驚。
讓我吃驚的是追悼會後吳進來找我了。
吳進在三松堂跟我見面。
他坐在一個角落裡,桌上放着一個黑布包着的方匣子。
我猛然意識到那是石留的骨灰。
在石留的追悼會上,當她化成一縷青煙的時候,我猛然想起她給我的遺言,要我把她的骨灰帶回家。
可我根本就沒有資格拿她的骨灰,我算是她什麼人啦。
她有親人,有弟弟,有母親,還有前丈夫和一個名義上的兒子,我算什麼呀?所以我把那句話活生生吞進了肚裡,對誰也沒說。
反正我已經負了她一生,也不怕再負她一次。
我拉開椅子,先坐下,才伸出手,有些顫抖地指着那個匣子說,是石留?吳進說,是她,她給你留了遺言,要你把她帶回去。
我望着那個灰布蒙着的黑匣子,半天說不出話。
我原來還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