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起來,好像那樣就能擦掉剛才那句話一樣。
王岩早已經消失在屋後的村路上。
許彩霞那天也沒有心情吃晚飯,就在那人睡熱了的被窩裡睡下了。
她一夜醒了好多回,一迷糊就是一身透汗,心裡怎麼都冷不下來。
許彩霞沒有去知青屋,她看到王岩就害羞得厲害。
她覺得自從那天以後,王岩對她也親熱起來。
再拉琴時見了她,就留她坐一會兒。
他說,你要是喜歡,可以拿着玩玩兒。
許彩霞立刻像是被火燙了一樣,連連地擺手,卻又急着把手藏到身後去。
瞧瞧自己的一雙手,又黑又粗糙。
再看人家的手,那皮子細膩的,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下來換一雙。
王岩好像沒看到,也不嫌棄她,拉了她的手把琴交給她拿着。
許彩霞迅速在那琴上撫了一下,隻覺得光光的涼涼的,沒有讓自己仔細感覺,就匆忙還給了他,然後找個借口飛快地逃回家去了。
她很害羞,她還沒有想好,如果王岩對她說他喜歡
她,她該怎麼說?總不能說,我早就喜歡你了吧?她得先回家,她得好好想一想。
許彩霞已經弄清楚了,知青王岩是喜歡她的。
她的正确判斷來自于他的一系列行為:主動和她搭話兒,到她的家裡吃飯,還拉了她的手!就那麼拉她的手!許彩霞想一想,嬌羞得要命,也幸福得要死。
她覺得他們兩個之間,就隻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許彩霞第二日再去地裡幹活時,意外地沒有看到知青王岩。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找個借口去向其他知青打聽。
她問,王岩是不是回城裡去了?我還想托他辦點事。
說完了急忙看人家的臉,怕露出什麼破綻來。
人家根本沒有把她當回事,隻是逗她:
什麼事兒這麼着急啊?
是不是要辦嫁妝啊?可别忘了給我們發喜糖。
為什麼非要找王岩?也給我個機會,等我回去為你辦不行嗎?
許彩霞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拱進去,她差不多要惱起來。
那幫家夥終于告訴他,王岩病了,昨晚上發燒。
許彩霞也顧不得什麼破綻不破綻了,聽了這話,臉都赤白了,丢下他們就走。
許彩霞回了家,匆忙地燒火煮了幾個雞蛋,不等晾涼就用手帕包了,直奔知青屋。
知青屋就在村西,原來是個養馬場,城裡鬧串聯的時候人馬撤走了。
一溜瓦房,院牆基本上都頹塌了。
許彩霞一天要打這裡過多少趟,知道王岩是住哪一間的。
她是留意琴聲知道那間房子的。
愛屋及烏,一點都不假,喜歡上了王岩之後,她連知青屋都喜歡上了。
許彩霞沒有敲門。
她根本不曉得敲門的規矩,農村人是連睡覺都不關門的。
其實她到門口的時候,是躊躇了一陣子的。
她把想好的話,又急促地想了一遍,那些話在她煮雞蛋的時候,已經在心裡煮了一百遍,現在都在她的喉嚨口碼着。
然後憑着湧到腦門子上的熱血,一下子就把門推開了。
他病了,他的爹和娘都不在這裡,他需要有人來照顧,或者可以說,他現在就需要我來照顧。
在許彩霞十幾年的人生經驗裡,沒有比這更大的事情了。
許彩霞被這種偉大的感情激勵着,已經顧不得什麼害羞不害羞了,她要趕在他的病中告訴他,她早就喜歡上了他,并且将天經地義地由她來照顧他,她不怕别人笑話。
他要是需要拉住她的手,她就會毫不猶豫地交給他拉,而且不會再可笑地縮回來。
她來時是特意洗了手的。
許彩霞推開了門,她看到了王岩。
不過不是他一個人,另外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姑娘。
不是他們村裡的知青,他們村裡的知青許彩霞全認識。
王岩果真是生了病的,他看上去很虛弱,他躺着,臉紅紅的。
他的頭枕在那姑娘的腿上。
那個姑娘正在用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梳理王岩的頭發。
看到許彩霞進來他們竟然沒有動一下。
許彩霞退了出來,手裡的雞蛋滾了一地,她一句話,一個招呼都沒有打,轉身跑了出去。
那個害了她大半年的秘密像雞蛋一樣摔碎了,然後又滾落在土裡。
她的爹媽不知道,村裡人不知道,就連王岩和那女孩都永遠不能知道這個秘密曾經怎樣在黑暗裡生長,像一株缺少陽光的虛弱的桐樹苗。
許彩霞睡了一個春天,她娘說她是得了一種貪睡的春病,她娘還說自己當姑娘的時候也這麼睡過,過了春天就會好起來。
春天眨眼就過去了,許彩霞果然就好起來,她重新又恢複了過去嘻嘻哈哈的脾
性,幹什麼都粗枝大葉的。
飯量反而是大增了,面色很快就又紅潤起來。
收了秋,二姨給介紹了個對象,是二姨村子的。
說是不但家境好,人也長得排場。
二姨按照當時的評判标準說,像郭建光。
人家在北京當兵,最起碼具備了“像郭建光”的形象條件,而且二姨還特别附帶着說幹好了能轉幹,說不定到時候還可以把彩霞帶了家屬去。
就算轉不了,怎麼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