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把自己一頭就紮到學業裡去了。
其實直到他進學校很久,也就是基本上熟悉了學校的環境之後,他才開始思索生活的各種變化,以及這種變化昭示給他的今後的道路。
他不明白不理解的、令他在深夜裡睡不着覺的、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物實在是太多了。
他一腳踏入生活,就感覺出這個社會的複雜了。
他生長的大王莊社會,奶奶叙述裡的社會,大學裡的社會,成為三塊各自漂移互不相連的大陸。
哪一個才是他的真實,讓他覺得自己更像自己?他的腦子被窗外的月光晃成了一鍋粥,此起彼伏的蟲子們的低吟讓他心亂如麻。
想家,和對那個時刻飄滿牲口糞便味兒家鄉的恐懼,像一波高過一波的潮水淹沒了他。
其實他知道,他的所謂的家,現在隻是一個象征,一個影子罷了。
奶奶的一個眼神,村口的一棵樹,抑或那個坐在人家車座後面有風的夜晚。
王祈隆以為功課學好了,總會找到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的。
王祈隆不會說普通話,完全是一口濃重的河南豫西口音。
有一次學校放電影,演的是《排球之花》,他上樓梯的時候,幾個同學問他演什麼電影,他說,排球自化!一下把同學笑得捂肚子,眼淚都出來了。
後來同學們見了,幹脆就喊他排球自化!他自己也覺得慚愧得很。
也學着他們說普通話。
誰知道北方人學普通話比南方人還難,因為它們的語調太接近,一發音就走了調。
這招緻了更多的哄笑。
他本來話就不多,過了一段時間,幹脆就不怎麼說了。
王祈隆在班裡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他除了睡覺的時候在寝室裡,其他時間基本都是在教室閱覽室裡。
實際上那個時候大學的風氣就是這樣,大家吃過飯就去教室搶座位。
但王祈隆更勤奮,更執着。
他從不遲到早退,從不曠課,每次考試都是最好的。
這使他離大家越來越遠,他成了一個獨立于班集體之外的人物,一個學習機器。
可是并沒有人因而多朝他看上一眼。
他在老師的眼裡并不比那些油腔滑調的時髦的城裡孩子吃香。
他們班裡有七個女生,四十二個學生,女生才七個。
王祈隆隻和女生馮佳說過話,馮佳和他坐在一起。
從開學一直讀到大二,他和班裡的其它幾個女生好像是不認識一樣。
至少是他自己覺得人家不認識他,所以他也裝作不認識人家。
也不可以說完全沒有接觸過,有一次他在書店裡碰到李麗和杜豔華。
她們說,王同學,我們還要逛街,你幫我們把書提回去好不好?
一聲王同學把他心裡喊得暖融融的,他知道大家還是注意到他的。
因此,他表現出比他們更大的熱情來,說,好!他能說不好嗎?那兩個女生那一會對他是那樣熱情,語氣裡都有一點央求了。
王祈隆極少上街,武漢那麼繁華,他讀到大二都沒把武漢三鎮的景緻好好看一遍,他知道自己的口袋裡有多少錢。
那天,他甚至都沒有顧得上看一眼書店裡的書,進門就碰到了他的兩個女同學。
王祈隆二話沒說拎着書就回學校去了。
馮佳不算漂亮,以王祈隆的标準,她甚至沒有大王莊的姑娘水靈。
可是在大學裡,在他們這個農學系的班級裡,馮佳算是出類拔萃的了。
馮佳個頭兒不高,到王祈隆的肩膀。
但是,她從頭到腳都是圓鼓鼓的,眼睛也是圓的,皮膚是南方女孩特有的白淨,頭發和眉毛卻是出奇的黑。
馮佳活潑,和班裡所有的同學都打招呼,她倒是沒有别的女生身上的那種故作嬌羞的東西。
除了這些因素,男生們認為馮佳漂亮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馮佳是真正的城市人。
她可是實實在在武漢生武漢長的,從她太爺爺那一輩起,就在碼頭上做工了。
馮佳說,她的爺爺曾經參加過江漢工人大罷工。
馮佳的爸爸是船運公司的船員,跑武漢到重慶的線路,她都跟他爸爸遊過好多次三峽了。
武漢女生馮佳的性格是可愛的,她大大咧咧的和同學們交往。
雖然她家離學校很近,可馮佳卻時常喜歡和宿舍的女生擠在一起,她不怎麼愛回家。
而女生們不知道是出于什麼樣的心态,常常在男生面前議論起馮佳來。
好像她的家庭條件并不是很好。
她們家父母不和,所以她不回家。
李麗說。
姊弟八個呢!小城來的女生杜豔華用手比劃着說。
杜豔華是班裡條件最好的學生。
剛入校的時候,學校讓大家申請助學金和困難
補貼,她全部放棄了。
聽說她的父親是湖南某市農機局的副局長,她媽媽也是機關幹部。
杜豔華穿得很豪華,她的衣服可是比馮佳多多了,可總是沒有馮佳洋氣。
杜豔華穿了漂亮的衣服,就忍不住在人面前顯擺,尤其是見了男生,屁股扭得格外生動。
不知道哪一個就給她取了個外号——杜電門。
杜豔華知道有人給她取外号的事情,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了半天。
這種哭是不
能讓其他女生看到的,如果那樣的話,等于她在全校人的面前哭了一次。
但杜豔華的哭還是讓别的女生知道了,她們卻都偷偷地笑。
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