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秀秀沒有看錯人,那潘明軍對付農村工作像是對付女人一樣,有股子不由分說的武狼勁兒。
倆人都被分到了農業系統,正趕上扶貧,于是就結伴下了鄉。
到畢業的第三年頭上,潘明軍已經混到了副鄉長的位置。
一九八五年,中央強調各級領導班子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從上到下,各級黨委都在從檔案裡扒拉着有學曆的年輕幹部配入領導班子。
潘明軍幹得不錯,又是重點大學畢業。
潘明軍由副鄉長直接被任命為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實打實的副處級幹部。
這邊還沒去報道,那邊任命又變了,又被直接任命為縣長。
那時候的幹部,就像被氣兒吹着似的。
市計委一個中年知識分子,一個月竟然被提拔了三次。
丈夫升了官,而且越來越像個當官的樣子了。
對老婆說話都是說得少哼得多了。
馬秀秀在外面把個官太太架子搭得十足,回到家裡立馬把自己從架子上卸下來,處處陪着笑臉,睡覺都恨不得睜了一隻眼睛,時刻提防着有人把她的位置給颠覆了。
馬秀秀是有自知之明的,雖然沒有人當着她的面說什麼,可馬秀秀想都想得出,大家在背後會怎麼嘲笑她,縣長的老婆是如何的拿不出台面。
潘明軍當了縣長的第一年,馬秀秀給他生了個丫頭。
潘明軍面上不見得煩,心裡終歸是不受用。
再回頭想一想自己的婚姻,覺得簡直是一場玩笑。
趴在床頭上說那一句話,等于給自己戴了一輩子的緊箍咒。
剛娶的時候還覺得湊合,陝北窮,讨個婆姨不容易,何況是個女大學生。
鄉裡鄉親的也都沒啥說的。
時間長了,尤其是自己當了縣長之後,早早晚晚地守在一起,那樣子真是越看越不耐看。
特别是再比較了周圍那些個年輕幹部的婆姨,娶的個個都是如花似玉,就更覺得自己的婆姨拿不出手。
身材沒身材,臉蛋沒臉蛋,簡直是他媽的一頭母驢!
潘明軍可不是沒想過休妻,要不是有政治前程這個卒子别着馬腿,他早就殺過楚河漢界,一路歡歌了!
那馬秀秀卻是聰明到了極點。
潘明軍再怎麼不耐煩,馬秀秀隻是一味地順着他,一味地裝傻。
這是馬秀秀最大的本領。
她裝了傻,凡事又不與潘明軍頂牛,這就讓潘明軍沒了休她的借口。
她在家孝順老人,就是潘明軍不回去,她也隔三差五地回他家去,給老人送點吃的穿的用的,臨了又塞給他們幾個零花錢。
給婆婆洗了頭再給公公洗腳。
把兩個老人賄賂得樂颠颠的,見了誰都說,兒子孝順就是不如媳婦孝順啊。
潘明軍最大的錯,就是始終抓不住她的錯兒,想發作都無從發起。
馬秀秀生孩子時子宮大出血,身體虛弱,就讓她的娘家妹子來照應着。
妹子名喚清清,雖然和秀秀實屬一母同胞,可生得與姐姐有天淵之别。
清清高中沒畢業就嫁了一個縣城的修理工,兒子都三歲了。
看上去站是個站相坐有個坐樣,大大方方的,沒有一點小地方女人的扭捏。
雖然是南方女人,可不高不低的身量,一條黑粗的大辮子一直拖到屁股下面,像極了陝西戶縣年畫上那些肥白的婆姨。
潘明軍看過就呆了,想到上帝真他媽的公平,生得極差的馬秀秀書卻念得最好。
馬清清雖然沒有上大學的命,生得卻是這般的好。
潘明軍對馬秀秀說,馬清清、馬秀秀,你妹子把清秀都占完了,你就隻落了一個字,馬!
馬秀秀聽不但不生氣,反而笑了。
捂着嘴不敢用勁,肩膀和胸脯都震得一聳一聳的,說,還是你這伯樂眼準嘛!
馬秀秀躺在床上不能行動,家裡的一切全憑妹子照顧了。
馬清清也沒有忌諱,把個姐夫哥照顧得比自家老公都周到。
貴州女人會做飯,也會伺候人。
馬秀秀小時候隻顧着上學了,燒鍋搗竈都是妹子的事。
盡管她把潘明軍伺候得也不錯,但可比不了這馬清清了。
一日三餐稀是稀的,稠是稠的。
晚上洗腳水都端在跟前。
潘明軍洗腳,她就站在旁邊等着,洗完了就立刻遞了毛巾過去,隻差不能把手伸過去親自為他搓洗一番了。
月子女人事多,小孩子一會哭一會鬧,又要屙又要尿,把潘明軍惹得心煩。
馬秀秀就讓他撤到另一間房裡去,讓妹妹陪了自己睡。
潘明軍那一陣子明顯比往常回家多了。
有時候回來,就坐在客廳裡。
馬清清見他回來,就趕緊過去倒茶。
馬清清過去了,潘明軍就找她說話。
馬清清也不忌諱,什麼事都停下來不做,陪着姐夫說話兒。
一來二去的就放任了,姐夫大着膽子說上幾句放肆話。
馬清清不生氣,開始還擔心馬秀秀惱,看看卻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
有時候潘明軍說,我這老腰椎頸椎病,過去回來都是你姐給我按,現在你姐動不了,你就幫我捶兩下吧!
清清還沒答應,馬秀秀就在屋子裡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