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沒有說話,那麼他就是對了。
然而,王祈隆卻任憑自己憋出了一臉細汗,一點也沒尿出來,膀胱裡的壓力一點也沒有了。
而那小夥子依然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音樂微弱地在頭頂的某一個地方傾瀉而下,淡淡的香水的味道遲遲疑疑地滲透肺腑。
王祈隆徒勞地盡了最後一絲努力,萬分沮喪地收兵回營。
轉身就想落荒而逃。
剛走一步,突然悟到,該洗洗自己工作了好一陣子的手,他可不想被那小子輕看了。
他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
然而,來到水池前,他更尴尬了。
那擦得锃亮的水龍頭,竟然沒有開關。
他擺弄了一下,水并沒有在他的預期中流出,他的臉色又紅漲起來。
那該死的家夥仍然在打量着他。
身體裡的廢水就是被這目光堵回去的,水管子的水怎麼也不能就此罷休了。
他憤怒地在讓他惱羞成怒的龍頭上拍了一掌。
他這樣做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道理的,學校裡年久失修的水管有時就是這樣被拍出水來的。
天,一掌下去,王祈隆不但沒有拍出水來,卻把水嘴給拍斷了。
他并沒有使出太大的力氣,也許根本不是他的過錯。
那個始終很沉着氣的看客開始發話了。
好象他蓄謀已久,一直就是在等待着這樣一個機會,也許他太久都沒有說話了,他需要宣洩。
婊子養的!
這句地道的武漢方言王祈隆完全聽明白了,馮佳生氣的時候時常會咕哝着來上這麼一句。
他罵誰呢?他憑什麼罵人?
旋即,他明白了,這尿池和水池都是他的,是他在這裡看管着的。
看看那個人,又看看損壞的水嘴,吓壞了的王祈隆隻能吐出兩個字。
我賠!
就憑你,口袋裡有幾個錢兒?賠得起嗎你?也不看看這是不是你裡來的地方?
我馬上就走!
走?有那麼容易?你不許動,我去報告經理。
到底是星級賓館,他沒有讓無地自容的王祈隆久等,着黑色制服的年輕經理很和氣地走了進來。
藍色跟在黑色的後面喋喋不休。
在黑色面前,藍色的氣勢已經壓得很低,完全像是一個無辜的下人在抱怨他自己的不幸了。
黑色在藍色的抱怨聲中身體挺得筆直,他的頭始終都沒有朝藍色哪怕輕微地側上一下。
他一直走到事件現場,他面朝着王祈隆,打了個讓藍色閉嘴的手勢。
他帶着很職業的微笑對王祈隆開了口:先生是本酒店的客人嗎?
王祈隆羞愧萬分地搖了搖頭。
不是。
你有身份證件嗎?
王祈隆如聽到大赦令一般,哆嗦着急忙掏出了學生證。
我是大學生啊!你這狗眼看人低的一個管廁所的工人!他在心裡哀歎着。
黑色的經理身體筆直,威嚴莊重地審查了證件。
藍色在他的身後期待着,一會看看他,一會看看王祈隆。
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找個方便的地方嗎?
經理的語氣是溫和的,經理很驕傲地環視了一下他的屬地,他似乎是想要證實一點什麼。
王祈隆說,不!
王祈隆的否定讓經理很滿意,這些鄉下的學生到這裡,是消費不起的。
純粹進來方便他們也不敢,他們來這裡無怪乎是想看個景緻。
黑色經理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藍色的清潔工,嚴厲地說,你怎麼不告訴客人,水龍頭是自動感應的?
他把證件交還給王祈隆,說,按照我們酒店的規矩,損壞東西是要賠償的。
看你是個從農村來的學生,就算了吧!
經理把“農村來的”幾個字咬得非常嚴肅,那句“就算了吧”卻像是一個急促的滑音,潦草,敷衍,似乎是不願意張揚他的施舍。
說完,他像欣賞自己作品一樣,打量着吓壞了的王祈隆,職業性地微笑了一下補充說,先生,你可以走了。
那聲“農村來的”,那句充滿了悲憫和施舍的“就算了吧!”和“先生,你可以走了”比清潔工的一聲“婊子養的”更讓王祈隆羞愧得無地自容。
盡管想飛出去,但王祈隆還是強壓住了自己,微弱地說了一聲謝謝才沖出去。
大廳裡有那麼多的人啊,幾乎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好象他們都知道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
他費了多大的勁才終于走到了門口,那紅色的門童又及時地拉開了門,禮貌周至地彎下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紅色如火一般燙傷了王祈隆的眼睛。
門外的白熾的陽光一下子就猝不及防地戳出他酸酸的一汪眼淚。
王祈隆捂住眼睛,幾乎是朝着學校的方向狂奔。
他的徒步行走武漢的狼子野心在這場事故裡嘎然而止。
有一段時間,王祈隆上課的時候常常思想抛錨,他常常懷念起他的中學同學李晌。
他看到那些穿了裙子在校園裡賣弄的女生們的腿,就想到了跑在鎮中小操場上的李晌的腿。
李晌的腿比她們的長,也比她們的直。
女孩子的腿要是一長一直,就有了讓人遐思的空間了。
李晌要是在這樣的大學裡讀書,穿了她們這樣的裙子,一定是學校最亮麗的一道風景。
他想着想着就糊塗起來,他不明白他的奶奶為什麼就不能容忍那些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