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肥臀的女人,王祈隆總是深深地呼吸那種氣息。
他閉上眼睛站在那裡,宛如被一個婦人擁裹在懷。
睜開眼睛,腳底下是一蓬蓬褪盡青色的秋草,仍然不甘寂寞地搖曳着最後的姿色。
遠處不斷的有一兩棵黃了葉子的樹,有時是楊樹,有時是柳樹。
一樣的杏黃,一樣的漂亮、飄逸,也像是婦人身上的裝點。
偶爾,有一兩隻鳥兒在頭頂啁啾着劃過。
王祈隆看一會就醉了,在心裡輕吟着唐詩宋詞的句子,仿佛自己也走在了遠古裡。
李青蘋好像也愛散步。
李青蘋出來散步的時候在小路上碰到過王祈隆一次,後來他們就經常在小路上碰見了。
往往王祈隆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李青蘋挺拔的身姿在遠處立了等他。
兩個人走到一起,有時說話,有時不說話。
不說話的時候就那樣無聲無息走,各想各的心事。
有時候李青蘋會突然變得活潑起來,給他講一些上大學時的趣事,王祈隆就會回憶起自己讀書時的時光。
都是一樣從那些相似經曆中過來的,說起來就感到親切,兩個人的距離就又拉近了許多,年齡的差距好像也消失了。
李青蘋說話時的表情,還有她微笑時的樣子都像極了她的孿生妹妹,有時候她一邊說一邊笑,王祈隆就會變得很癡迷,傻傻地看她。
李青蘋發現了就會飛紅了臉,她隻以為王祈隆是在看她。
李青蘋還說一些她小時候的事情,姐妹倆長得像,老師們分不清。
妹妹叫紅桃,老師常常對着青蘋喊紅桃,對着紅桃喊青蘋,她們也不分辯。
有一次發預防藥片,甜甜的像糖一樣,老師給青蘋發了兩次,她不聲張,把兩片都吃了;紅桃沒有發,就一片都沒有吃。
就連爸媽都會搞錯,青蘋割豬草弄丢了草筐,媽媽卻追着紅桃要打。
紅桃小時候就厚道,替姐姐挨了打都不分辯。
王祈隆來情緒時也會跟李青蘋說一些兒時的事情,他的奶奶,他當初大學畢業時的情形,他那時的孤獨和寂寞,見到每一個人都誠惶誠恐的心态,還很激動地講起他的老領導肖明遠。
肖明遠現在已經退休了,身體不好,他經常去看他。
王祈隆什麼都說了,甚至說到了朋友給他介紹的對象有一個叫黃小鳳的,可他從來沒有說起過關于許彩霞的事情。
他不說他的夫人,李青蘋也不問,好像她是理解他的。
王祈隆很愉快,他一輩子都沒有這樣和一個女人娓娓道來地說過話。
他覺得上天安排這樣一對姐妹與他相識,是在補償他。
過去是妹妹告訴她這個男人好,現在是李青蘋自己覺得這個男人好了。
不知道什麼地方好,反正就是好。
其實王祈隆就像是一個被擱置起來的電腦軟件,如果通過某個程序把他激活,他好像總能派生出許多東西。
說到詩詞,他出口成吟。
說到繪畫,他甚至對許多作品都如數家珍。
說到音樂,更是他的拿手戲。
他幾乎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面上卻從來不顯山不露水。
她還奇怪,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官,卻不帶一點官派,更像是一個鄰家的大哥。
王祈隆是個正派的男人,李青蘋也是個沒有邪念的女人,他們的交往是非常純潔的,但是并不妨礙他們相互喜歡。
兩個人在一起聊天,一起上網,一起快樂地散着步,這樣的日子過得十分惬意。
有時兩個人走在小路上的時候,李青蘋還會像頭麋鹿一樣不安分地跳躍着,讓王祈隆既賞心又悅目。
王祈隆微笑,她也微笑。
有時走在沒人的田埂上,她會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臂膀,有時還把頭放在他的肩上靠一會。
王祈隆被這樣一個妙齡的女郎挽着,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仿佛他又回複到年輕的時光,又重新走在了十幾年前的路上。
而身邊的夥伴就是他那時心儀着的姑娘,他們幸福地交談着。
王祈隆有時想,如果當初他是和李青蘋相識結婚,他現在的生活該會是什麼樣子?如果生活可以這樣繼續下去,他是不是就得到了幸福?這樣想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心裡咯噔一下,一種隐秘的情緒,被他勾了起來。
就像一個将軍,聽到了号角聲。
他最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的生活是不是就像攤煎餅一樣,就這樣平鋪直叙下去?
王祈隆又想,如果用他現在擁有的一切去換回他的青春,然後重新回到那種無奈無助,凄惶生澀的日子,他有沒有勇氣再走一回呢?
他把目光定格在李青蘋的嘴巴上,如果李青蘋說的一句話,能被三除盡,他就有勇氣;否則,就沒有。
但是,李青蘋始終不說話。
他隻好低下頭來,看着田野在他的腳下慢慢地像後退去,好像被風吹動的一張張發黃的書頁。
那時刻他好希望,自己和這個挽着他臂膀的姑娘,就是夾在書頁裡被做成标本的書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