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輕松自在。
的确是這樣,雷傑西的槍和槍套挂在另外一把椅子上。
我敢肯定,從他那鎮靜勁兒看,他并沒發現大砍刀沒了。
但也可能是他沒機會去打開車後行李箱箱蓋。
我看着看着,他倆大笑起來。
我的好奇心又來了。
我想,都五個鐘頭了,瑪蒂琳還都沒來,所以五分鐘之内她還是來不了,我得利用這個機會(盡管我的心因為反對這一冒險行動而開始劇烈跳動)。
盡管如此,我還是繞了過去,從活闆門那兒悄悄地溜進地下室,走到廚房那個位置的下面。
地下室早就成了我的大後方。
有多少次在宴會上,看到客人們在喝我的酒(帕蒂的酒)我感到心煩,于是,就到這裡來。
所以我知道,在地下室裡能聽到上面廚房裡的說話聲。
雷傑西在說話。
他正回憶他在芝加哥當捉毒販的秘密警察的那些日子呢。
他告訴我父親,他有個手相當狠的夥伴,一個名叫蘭迪·裡根的黑人。
“你相信這個名字嗎?”我聽到雷傑西說,“當然,誰都管他叫羅納德·裡根。
真羅納德是當時加利福尼亞州州長,但大家都聽說過這個名兒。
所以羅納德·裡根就成了我的夥伴。
”
“有一次,我在我的酒吧間裡雇了個招待員,名叫漢弗萊·胡佛,”我父親說,“他常說,‘數數丢了的鹽瓶,然後再乘上五百。
這就是一晚上的收據’。
”
他們大笑起來。
漢弗萊·胡佛!我父親的又一個詭計。
他能讓雷傑西那樣的人一晚上坐在椅子上不動屁股。
阿爾文·路德又接着講他那個故事。
裡根似乎着手準備進行一次反可卡因大搜捕。
可那個同謀是個叛徒。
羅納德在進門時,臉被子彈打爛了。
那顆子彈是從鋸掉了槍托的短槍裡射出來的。
他們給他做了手術,想恢複他那給打爛了的半邊臉。
“我真為那小子難過,”雷傑西說,“所以我抱了條小鬥犬到醫院去看他。
我到他病房時,醫生正給他安塑料眼睛呢。
”
“噢,不不。
”我父親說。
“是這樣,”雷傑西說,“一隻塑料眼睛。
醫生給他安眼睛時,我站在一旁等着。
等他們都走了,我把那條狗放到了床上。
羅納德那隻好眼睛流出一滴淚來。
羅納德說——可憐的家夥——他說,‘狗見着我害怕嗎?’”
“‘不,’我告訴他,‘小狗已經愛上你了。
’要是往毯子上撒尿是愛的表示的話,那小狗就已經愛上他了。
”
“‘你覺得我看上去怎麼樣?’羅納德·裡根問,‘我想聽真話。
’可憐的家夥!他的一隻耳朵也沒了。
”
“‘噢,’我說,‘不錯。
你從來就不是盆蘭花。
’”
他倆又笑了起來。
他們在我進去之前,可能會一個故事接着一個故事地講下去。
所以我離開地下室來到外面,在前門遇到了瑪蒂琳。
她正鼓足勇氣準備按門鈴呢。
我沒親她。
這可能是個小失誤。
相反,她抱住我,把腦袋耷在我肩上,直到不哆嗦了為止。
“真抱歉,我用了這麼長時間,”她說,“我轉回去兩次。
”
“沒什麼。
”
“我把那些相片拿來了。
”她說。
“到我車裡去。
那兒有支手電筒。
”
在手電筒的光下,我再一次驚呆了。
這些照片跟我拍的那些在淫猥程度上相去無幾。
但這裡的人物不僅僅是帕蒂·拉倫。
剪子剪下來的是傑西卡的腦袋。
我又仔細看了一次。
不,瑪蒂琳看不出照片的差異。
傑西卡的身子看上去很年輕,她的臉模糊不清,這是沒照好,卻也進一步暴露了阿爾文·路德·雷傑西的真面目。
把妻子或女友的臉用臉罩遮好來拍裸體照是一碼事,但說服跟你同床還不到一個星期的女人照這種相片是另一碼事。
本事畢竟是本事,我悶悶不樂地想道。
我反複考慮是不是告訴瑪蒂琳這個模特是誰。
但我不想進一步讓她感到不安,于是我就沒吱聲。
我不知道告訴她在她丈夫的浪漫生活中又闖進來一個女人,是不是會使她業已破裂的心再裂開一半或是兩半。
她又戰抖起來。
我決定把她領到屋裡。
“咱倆得輕點,”我說,“他在裡面。
”
“那我不能進去。
”
“他不會知道。
你可以待在我屋裡,還可以把門鎖上。
”
“也是她的屋,是嗎?”
“那你就躲在我書房裡。
”
我們悄悄走上樓,到了三樓後,我讓她坐在窗戶邊兒那把椅子上。
“你想要個亮兒嗎?”我問。
“我情願摸黑待着。
窗外的景色可真美呀。
”我想這可能是她頭一回看到月圓時的海灘夜景。
“你到下面幹什麼去?”她問。
“不清楚,但我得和他談談這事兒。
”
“那可不行。
”
“當我父親不在時。
這是我們的好機會。
”
“蒂姆,咱倆走吧。
”
“咱們可以走,但我得先問他幾個問題。
”
“為了以後心靜嗎?”
“為了不發瘋。
”我差點兒沒說出聲來。
“握住我的手,”她說,“咱倆在這兒坐一會兒。
”
我倆握住手。
我想,她的思想可能順着我們扭在一起的手指頭傳給了我,因為我突然想起了我們初次相遇的那些日子。
當時我是個侍者,當時侍者很稀缺(在紐約,好的年輕侍者在餐館老闆心目中的形象不亞于好的年輕職業運動員),她在一座黑手黨控制的鎮子中心的一家餐館裡當女老闆,她俊俏迷人。
她叔叔,一個值得尊敬的人,讓她幹那項工作,可她把餐館看成自己的産業——有多少美男子、公子哥到她的餐館去,想從她那兒撈到點兒好處,可我倆處了一年,一年美滿的浪漫生活。
她是意大利人,在愛情上十分真誠,我愛她。
她喜靜。
她喜歡坐在昏暗的屋子裡,一坐就是幾個鐘頭。
與此同時她用赤誠的愛溫暖了我的全身。
我可能會永遠跟她待在一起,但我當時很年輕,一會兒就煩了。
她很少看書。
她知道随便哪位著名作家的名。
但是她很少看書。
她聰明伶俐,多情動人,就像緞子一樣。
但我們除了到自己家外,哪兒也不去。
這對她來說足夠了,可對我來說不行。
現在,我可能會回到瑪蒂琳身邊去。
我的心上下跳動就像大海的波濤。
月光下的波濤。
帕蒂·拉倫給我的感情和陽光相似,可現在我是奔四十的人了。
月亮和薄霧同我的情趣更接近些。
我放開她的手,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它使我想起她的雙唇是那麼甜美,活像一朵玫瑰。
她的喉嚨裡發出輕微的響聲,沙啞而富有肉感。
要是我的思路不集中在廚房裡的話,那真會美妙無比。
“我給你留支手槍,以防萬一。
”我說。
随後把沃德利那把22号手槍從口袋裡掏了出來。
“我有一把,”她說,“我把我自己那把帶來了。
”她從上衣兜裡拿出一把很小的大口徑短筒手槍。
兩發子彈。
這時,我想起了雷傑西那把馬格南左輪手槍。
“我們都成了武器庫了。
”我說,在昏暗的微光裡,我看見她笑了。
有時我想,一句好話,要是講好了,會幫助你讓她高興起來的。
所以,我放心地走下樓來。
但是,我不願意在褲兜或上衣袋裡藏着把槍跟雷傑西說話,鼓鼓囊囊的,根本沒地方藏。
琢磨來琢磨去,最後我把槍藏在電話機上面那個架上,離廚房門不遠,一伸手就能抓到。
然後,我大步流星走進廚房。
“喂,我們可沒聽見你開院門聲啊。
”我父親說。
我跟雷傑西打了個招呼,但我倆誰都沒正視對方。
我給自己倒了杯酒,消消雙倍的疲勞。
我把第一杯酒一口幹了。
倒第二杯時,才往杯裡放了些冰塊。
“你在舔誰的大腿呢?”雷傑西問。
他喝醉了。
我仔細看他眼睛時才看出來,他并不像我在廚房窗戶外面看到的那樣鎮靜,也不像我在地下室裡聽他說話時猜想的那樣坦然——不,他像許多有權有勢的大人物那樣,能把不安的心情藏到身體的各部位中間去。
他會像頭野獸似的一動不動地坐着,但要是他有尾巴的話,它可能會一直在抽打椅子橫檔兒。
隻有他那雙眼睛,一雙異常明亮、野蠻的眼睛,才能透露出一絲線索來,告訴你他正坐在什麼東西上。
“馬登,”他說,“你父親是個大好人。
”
“嗬嗬,”我父親說,“你認為我倆處得不錯。
”
“道奇,你這人最好啦,”雷傑西說,“誰要是不同意,我就砸扁他。
你說呢,蒂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