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半截身子壓在大石頭底下的人,用了吃奶的勁兒,咬緊牙忍住疼,好不容易才抽出身子。
可那塊巨石又壓在了身上。
我知道,我為什麼嘔吐。
我不得不到地洞那兒去一趟。
“噢,不行,”我輕聲自言自語道,“空着的!”可是,我不知道。
我的直覺和鬼城都那樣有勁兒,催我回去看看。
如果殺人犯,正如我們常說的那樣,總要回到犯罪現場,那麼他一定會留下痕迹,因為我确信不疑,為了另一個夜晚證明我沒殺人的唯一辦法是回到森林那兒。
如果我不回去,我可就有罪了。
這就是邏輯。
這個邏輯越來越有說服力,以至于開門進屋時,我最急迫的任務就是去拿波其車的鑰匙。
就像以前那樣,我開始琢磨起這趟旅行的精神陪伴:公路、鄉間大道、中間高兩頭低的沙路。
我提前看到了這場雨在低窪地上汪成的水坑,然後是那條羊腸小道和洞口那塊蓋着青苔的石頭。
我甚至看見了,當然是憑想象,在我手電筒光下的塑料袋。
我左思右想,一直走到了思路的盡頭。
在我準備好後想走時,那條狗突然舔起我的手指來。
四天來它第一次對我表示親熱,所以我把它也帶上了。
它那片扁平的大舌頭一觸到我手心,我馬上想到一些實用的理由:它可能有用。
因為要是洞裡沒東西,那誰敢說洞邊上也沒埋什麼呢?它的鼻子會把我引到那兒。
但是,我得承認,我嬌嫩的肚子受不了狗身上那股味,我真想不帶它去。
但它已經跳進車裡,嚴肅得就像一名即将奔赴前線的戰士,一條黑色的拉布拉多大狗(順便說一下,它名叫“呆子”,因為它幹什麼都呆頭呆腦的,什麼也學不會)。
我們出發了。
它坐在我身邊的凹背座椅上,鼻子沖着車窗,我們倆都十分嚴肅地開着車。
車子開到離特普羅那個拐彎處還不到一半路程時,我突然想到那個發送信号裝置。
一想到有人仍在跟蹤我,我心裡就扇起了一股火。
我把車停在公路邊上,把那個小盒子摘下來,丢在裡程碑下面的淺溝裡。
然後,我們又上路了。
我認為沒必要把走完後半截旅途的經過講述一遍。
我和前幾次一樣,猶豫不決。
離目的地越近,就越不敢踩油門。
後來我把車子停下,後來又停了一次。
最後那次是停在水坑裡。
我害怕,真像見了鬼一樣,我害怕我不能把車發動起來。
殖民地時期,這片林子裡有塊空地,空地上有個絞台。
透過濛濛雨水,每個大樹杈看上去都吊着個人。
我不知道這個場面的效果使誰更加精神錯亂,是我還是那條狗。
它總是不停地低聲哀嚎着,好像爪子被夾子夾住了。
我拿着手電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小路上。
林中的霧很濃,我的臉濕得像是剛剛用水洗了一遍。
大黑狗的肩頭緊靠着我的大腿,但離那根歪了吧唧的樹隻有幾碼遠時,它猛地竄上前去,狂叫起來,聲音聽上去又高興又害怕,就像跟我們一樣,也要把内心深處的兩部分呼喚出來。
确實,在興奮與恐懼混雜的聲音中,它聽起來更有人情味了,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
我不得不把它叫回來,要不然,它會把洞邊石頭上的青苔扒下來。
但當我移開石頭時,它呻吟了一聲。
這聲音就像我發出來的一樣,因為我不想看。
然後我再也忍不住了,在電筒的光下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軟而滑的塑料袋,上面爬滿了蟲子。
我渾身是汗,手哆嗦着就像被鬼怪碰了一下,慢慢地伸進洞裡——摸到了!——再往裡伸一點,把袋子拖了出來。
袋子比原來想的要沉些。
我不想占用更多的時間來講述我解繩結所用的時間,可我不敢直接把袋子撕開,好像鬼城裡的小河會從口子那兒一下子流出來。
繩結終于解開了。
我把手電筒舉起來,看到了我妻子的臉。
子彈從一千個晚間的夜幕裡射出來。
驚恐的神色凝固在我妻子臉上,脖子根那兒血淋淋的,都給砍亂了。
我隻看了一眼,連第二眼都沒敢看,就把袋子系上了。
就在那時,我感到了靈魂的存在。
在我解袋子繩結時,就感到它在我心中翻動。
我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兩條腿一步一步往前挪,像灌了鉛一樣。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走。
我也沒拿定主意是把她帶回去呢,還是讓她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安息。
我正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該做什麼好時,大黑狗停止了哀嚎,把頭和肩伸到洞裡,用前爪扒拉幾下。
忽然,它又向後退了出來,嘴裡叼着個綠塑料袋。
現在我看見了傑西卡·龐德的腦袋。
我不能管她叫勞雷爾·奧克伍德。
我雙手拎起兩顆人頭,把它們拿到車裡。
這件事,聽上去是不是有些奇怪?我一隻手拎一個塑料袋,把它們放到車後行李箱裡,很小心,生怕混淆了死神的面紗——塑料袋,多可憐的蓋屍布呀!黑狗跟我一起走着,就像個送葬者似的。
小路兩旁,大樹靜靜地站在那兒。
波其車的馬達起動時的轟鳴聲,在這墓穴般的寂靜中就像炸彈爆炸一樣響。
我們把車開出林子。
因為我并不知道我在做些什麼,我把車停下來,去找那個發射信号裝置。
我正找時,斯都迪和尼森趕來想害我們。
你聽這些是不是合情合理?
後來,我仔細琢磨過這件事。
我想,在我把發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