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我到了公路上時,我的恐慌消失了。
如果許許多多個醉酒的夜晚在許許多多個早晨讓我累及我自己(關于我曾做了什麼,我能記起來的是這麼少),那麼現在,對我來說,自從在望夫台酒家那天晚上到現在,我沒有——不管我有多焦慮——再次和我的記憶割斷聯系。
這要是真的,那麼我就沒從這個地洞裡把那個金發人頭挪走。
是另外一個人幹的。
甚至很可能,我不是殺人兇手。
當然,我怎麼能發誓說每天夜裡我都待在了床上呢?從另一方面來說,沒有一個人控告我說我有夜遊症。
像伴随潮汐變化而來的海灘上的沙沙聲那樣(要是你能聽到),一種信心開始回到我身上,一個信念,要是你能這麼叫它,以至于我沒失去最後的運氣(就是那種讓一個男人回到賭桌上去赢回來的信心)。
從我現在所處的境況來看,相信我可能會回家,有理智、神智清醒地待在家,然後睡覺,這是虛張聲勢。
的确,我是這樣的,今天早晨這種想法給我留下的印象是一種小小的驚奇。
這就是說,我帶着一種目的上了床。
我在細細盤算(在睡夢的最深處)我是該去看看瑪蒂琳呢,還是不該去。
我上床的那股麻利勁和睡得那樣死,都證明了我這個目的。
到了早晨,沒出現什麼問題。
今天,在帕蒂出走後的第二十八天,我要去看看瑪蒂琳。
别的可以先放一放。
我吃了早飯,洗了狗的食盤。
我注意到,狗對我的恐懼現在已被一種巨大的冷淡代替了。
這星期,它總是和我保持一段距離。
我還沒來得及仔細想想它幹嗎要跟我斷絕友情,掃我今天的興緻,就伸手拿起科德角電話簿,找到了阿爾文·路德·雷傑西在巴恩斯特布爾鎮的電話号碼。
眼下是九點,是打電話的好時機。
雷傑西可能已經開出五十英裡,到普羅文斯敦去了,或者還沒到,正走在路上。
我沒猜錯。
接電話的是瑪蒂琳。
我知道她是一個人在家。
“你好。
”她說。
是的,她一個人在家。
她的聲音很清晰。
當另有一個人跟她同在那間屋子裡時,她總是不自覺地表現出心煩意亂的聲音。
我等着,好像在準備理由。
然後我說,“我在聽你問我好。
”
“蒂姆。
”
“是,我是蒂姆。
”
“我生活中的男人。
”她說。
這句話帶有尖刻的挖苦,這樣的挖苦我已經有好長時間沒聽到了。
她可能會輕松地說,“你是不是那個短暫生活中的夥伴?”是的,她的聲音有回聲。
“你好嗎?”
“我挺好的,”她說,“但我記不得是不是向你問過好了。
”
“你确實向我問過了。
”
“是的,是蒂姆,”她說,“噢,我的上帝!”好像現在我們的舊情又蘇醒過來了。
是的,蒂姆——在電話裡——在所有這些年之後。
“不,寶貝,”她說,“我沒向你問過好。
”
“我聽說,你結婚了。
”
“是的。
”
我們沉默不語。
有一段時間,我感到她想把電話挂上。
汗珠開始爬上我的脖子。
要是她把聽筒撂下了,那麼今天所有的希望就全都要泡湯了,但我的天性讓我還是别吱聲。
“你住在哪兒?”她終于問道。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知道?”
“嘿,朋友,”她說,“這是二十個問題嗎?我不知道。
”
“貴婦人,請别那麼生硬。
”
“滾你的。
我坐在這兒,是強打精神。
”——那意思是說我打斷了她今天早晨的第一頓大麻煙——“你給我打電話,好像你是昨天的那個夥伴似的。
”
“等等,”我說,“你不知道我住在普羅文斯敦嗎?”
“那兒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
從我聽到的看,我不能肯定我想去認識誰。
”
“那很正确,”我說,“鐘每敲響一次,你的丈夫就抓走一個你親愛的老朋友。
”
“那是怎麼回事?”她說,“那是不是很可怕?”
“你怎麼能跟一個警察結了婚呢?”
“你還有一角錢嗎?去打由受話人來付款的電話吧。
”她挂了電話。
我鑽進了我的小汽車。
我必須去看她。
朝着昔日羅曼史的餘燼上煽風是一回事,去感受一下回答的允諾是另外一回事。
在那一時刻,我看透了我執意要去的根本原因是什麼。
怪不得我們不堪忍受那些找不到答案的大問題。
它們待在腦子裡,就像那為了永遠蓋不好的建築物的地基而掘的大洞似的。
潮濕的、腐爛的以及死掉的東西都聚集在它們的裡面。
依靠那種驅使你回去喝酒的着魔勁兒,數一數你的牙齒裡的那些洞兒吧。
所以,沒問題。
我必須去看她。
我很快就把自然景象盡收眼底。
這天對我是再好不過了。
就在普羅文斯敦鎮子外,一輪蒼白的十一月的太陽把它淡黃色的光灑向了沙丘。
沙丘看上去就像天上的神山似的。
風吹着沙子,直到丘脊被一團天使般的霧霭遮蔽了為止,然後它吹到公路的另一邊,奔海灣而去,所有為夏日遊客而設置的小白房子,就像純種狗場裡的狗窩那樣整齊、幹淨。
眼下,它們的窗戶用闆子堵上了,它們有一副默不作聲,多少有點受傷了的外表,但是,樹也是光秃秃的,上面的顔色像一冬沒吃多少東西的動物的皮似的。
我好歹試試看,把汽車開得玩命快,一個州警要是在雷達上看見了我的車,憑這個速度就能把我投進監獄。
但我畢竟沒去編造這樣一個好時機,因為在這高速行駛中間,我想到,巴恩斯特布爾這個鎮子太小了,小到了人們要去注意一個坐在波其牌小汽車裡問去雷傑西家的路的人,并且,我也不想讓阿爾文·路德的鄰居今晚去問他那位把賽車停在離大門口有三百碼遠的朋友是誰。
在科德角的這一部分,人們在冬天裡,像鳥那麼下作、眼神好,像辦事員那麼有組織性,當他們不認識你的車子時,他們要記下你的車牌号碼。
他們盼望着沒有駕駛牌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