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這一天,我有好多話要說,但一開始卻沒什麼大事。
實際情況是,我在床上躺了好長時間,緊閉着雙眼。
在那自我鑄就的黑暗中。
我努力搜尋着有關昨天夜裡離開望夫台酒家後我所作所為的記憶。
對我來說,這一過程并不陌生。
不管我喝了多少,我總能把車開回家。
有些夜晚我喝得挺多,但我還是平平安安地把車開回了家,而同我喝得一樣多的那些人可能都在海底睡大覺呢。
我進了屋,走到床邊,第二天早晨醒來時,腦袋會疼得像給斧頭劈成了兩半似的。
我什麼也記不住。
可是,如果那是唯一的病症就好了。
另外使我感到不舒服的便要算那些堆在我肚子裡的酒肉了,不過這也無所謂。
以後别人會對我說我曾幹了些什麼。
要是我不感到可怕,就可能是我沒做過什麼過頭事兒。
倘若你擁有愛爾蘭人那種對烈性酒的鑒别力,短期健忘症就根本不是最大的不幸了。
然而,自從帕蒂·拉倫離我而去後,我碰到了許多新鮮事兒。
它們讓人感到好奇。
喝酒便會令我去尋找我那創痕的根源嗎?我隻能說,清晨時分,我的記憶很明晰,不過卻也支離破碎,就是說,它一片一片的很不系統。
每一片都輪廓鮮明,合起來卻恰似扔在一塊兒的智力測驗玩具,并非所有的部件都來自同一個盒子。
這等于說,我想,眼下我的夢與我的記憶一樣有理性,抑或是,我的記憶和我的夢同樣不可輕信。
在這兩種情況下,我都很難把它們分開。
這種狀态真叫人擔心。
你醒來了,然而你搞不清你可能做過什麼,又有什麼沒做過。
這和你在鑽岩洞迷宮時所遇到的情況差不多。
走着走着,那條将帶你回到洞口的結實而精緻的長繩子竟突然斷了。
現在,每個彎洞都可能是你來時曾走過的,或者,以前你根本就沒走過這條路。
我說這些,是因為第二十五天早晨醒來後,我閉着眼在床上靜靜地躺了一個小時。
我感到十分恐懼,這種恐懼感是我自打出獄後再也沒有體驗過的。
在教養所裡,有些早晨,你一醒來就感到,有個壞家夥——壞得你都不會想到竟然能有那麼壞的家夥——正在尋找你。
那是些監獄裡最最糟糕的早晨。
現在,我敢肯定,在這一天結束之前,我必然要出點事兒。
這種預感令我惶恐不安。
盡管如此,我也并未感到驚訝。
我躺在那兒,頭疼得快要裂了,閉着眼睛回想着——這就像是在看一場淨是斷頭的電影——憂慮好似鉛塊一般重重地覆壓在我身上,我淫興勃發,我想和傑西卡·龐德做愛。
幾天後,會有人來提醒我想起這不起眼的事實的。
但是,還是讓我們把它理順吧。
當你的記憶恰如一本缺頁的書時——不,比那還糟,是兩本,每本都少好多頁——這樣,條理清楚便近乎成了一種美德,這種美德與為修道院擦拭地闆所體現出來的那種高尚相差無幾。
所以我才說,正是因為陰莖硬邦邦地挺着,睜眼看到那個刺花紋後我才沒感到害怕,反而,我倒記住了它。
(盡管,在這一瞬間,我既描繪不出起居室的格局,也記不清那位文身藝術家的模樣。
)不知在什麼地方,我把這個事實記住了。
雖然我很痛苦、很憂傷,但這事實仍令我感到好奇。
記憶能在多少方面發揮它的作用啊!記住某事已做完(盡管你根本不能具體地想象出這件事來),就像看到報紙所載某人的事迹一樣。
某某貪污了八萬美元。
标題便是你所看到的一切;然而,這事實銘記于心。
因此,我正矚目這個關于自己的事實。
蒂姆·馬登有個刺花紋。
我閉着眼睛就知道。
我那陰莖的勃起令我想起它來。
蹲監獄時,我就一直反對文身這事兒。
我想,當個犯人就夠嗆了。
可是,在監獄裡蹲了三年,你無法擺脫文身文化對你不可忽視的影響。
我曾聽人說過,文身能激發起性的沖動。
當針紮進皮膚時,每四五個人中就會有一個欲火中燒。
我也想到,對龐德小姐,我曾表現得多麼淫猥。
那位藝術家為我做水印圖案時,她是否就在我身邊呢?可能她在小車裡等我?我倆同朗尼·潘伯恩已道再見了嗎?
我睜開眼。
刺花紋長了硬殼,黏乎乎的——昨天夜裡,綁在上面經過美化的急救繃帶松落了下來。
我仍認得出上面的字。
“勞雷爾”,它這樣寫着。
“勞雷爾”三字鑲嵌在一方小小的紅色心形圖案内,是用藍墨水按美術字體寫成的。
請别說我一談起版畫便有特别敏銳的鑒賞力。
我的幽默像個臭雞蛋似的崩開了。
帕蒂·拉倫也曾見過這個刺花紋。
就在昨天夜裡!猛然間,我十分清晰地看到了她。
她在起居室裡朝我高聲尖叫着。
“‘勞雷爾?’你敢再在我身上紮出‘勞雷爾’三個字嗎?”
是這樣,但這一切究竟有多少實際發生了呢?很明顯,我能不假思索地構想出許多談話來,容易程度就好像這些談話是我自己說的。
我畢竟是個作家!二十五天前,帕蒂·拉倫就同她選中的那匹黑種馬溜走了。
那家夥是個纨绔子弟,個子高高的,整天繃着臉兒,體型相當帶勁兒。
他在這逗留了整整一個夏天,準備乘機利用一下她在性愛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