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說說就算了,沒想到她說到做到。
死後也要把我擺上台呀。
我說,她家裡不是來了人嗎?再說,還有你。
吳進說,她家裡是來了人,可家人也得尊重她的意見呀。
我說,可不可以讓我看看她的遺囑?吳進說,在裡面包着呢。
我輕輕拆開那塊布,那隻黑色的匣子上放着一個黃色的信封。
信封沒有封口。
我拿出石留的遺囑,飛快地看了一遍。
感覺心像給抽空了一樣。
石留除了要求我把她帶回家,還送了我一份禮物。
禮物放在她睡房的保險櫃裡。
吳進把房間鑰匙給了我。
他說,你自己去吧。
我把石留捧在胸前,感覺那個東西冰涼涼的。
我說,咱們吃點東西吧?吳進說,行,你要吃什麼?我幫你叫。
我說,我想喝點酒,你願意陪我喝一杯嗎?
吳進招手叫服務員拿來四支珠啤。
把面前的杯子滿上,我舉起酒杯,對吳進說,多謝你這麼多年來對石留的關照。
吳進說,你不用謝我,我從來沒關照她,是她自己關照自己。
我把杯子裡的酒喝了,說,以前年輕,心高氣傲,多有得罪,你就别放在心上,在石留這件事上,我是要謝你。
吳進說,我說的是實話,我真的從沒關照她。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羞于啟齒,我跟她名義上是夫妻,實際上從來就沒有夫妻之實,一天也沒有過。
我說,這不可能。
吳進說,我知道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現在更是死無對證。
實話跟你說,我連她的手都沒有碰過,除非打她的時候。
我說,你打她?你竟然打她?吳進說,是,因為我恨你,也恨她,既然不願意跟我過日子,為什麼要嫁給我,理由隻有一個,她心裡有你。
所以當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我時,我打了她。
從那以後,她就不再踏進家門。
再後來,她去了東村海關。
我來了東平,我們是真正的有名無實。
我終于明白了石留那句話的含義,她說一切都是拜我所賜。
我算是把她害慘了。
就像當年洪玫把我害慘了一樣。
可我接受了幾乎所有的女人,她卻不願意接受一個男人。
這就是我跟她,也是男人跟女人的巨大差别。
吳進說到傷心處開始泣不成聲。
我覺得該泣不成聲的應該是我,可我竟然沒有哭,一滴眼淚也沒有。
我不知道如何勸他,我知道說什麼都沒有意義,隻能陪他喝酒,一杯又一杯。
喝到八支啤酒的時候,吳進站了起來,說,我走了。
我沒有站起來送他,我坐着,把剩下的兩支酒慢慢喝光。
然後我把石留抱了起來,拿着那串鑰匙和那封信。
我要去石留的睡房,拿她給我的禮物。
這輩子我還沒收到過石留的禮物呢,她給我的是她的全副身心。
石留住的是三室一廳的房子。
廳很大,有三十幾平方,由于放的東西很少,顯得空空蕩蕩的。
她顯然很少在廳裡活動,幾張沙發像新買的一樣,地面積滿了灰塵。
我逐一看了三個房間,才确定她的睡房是靠東邊帶衛生間的那個。
房裡一個衣櫃、一張大床、一張梳妝台,梳妝台旁邊放着一隻綠色的保險櫃。
我在梳妝台上發現了一張石留的相片,裝在一個玻璃鏡框裡。
她穿着一件白底藍花的連衣裙,梳着兩條大辮子。
那件裙子的布料有些舊,相片也有些黃,估計是八年前的作品。
那時她還在讀大學呢。
她沒有笑,兩隻大眼睛水靈靈的,正盯着我。
我在她臉上摸了一下,說,你想告訴我什麼?來這兒已經八年了,多快呀。
她比我小一歲,我跟她是同月出生的,她初八,我十五。
上了初中我們才認識,算起來整整二十年了。
我跪在保險櫃前,把鑰匙插了進去。
拉開保險櫃的門,裡面有一個紅布包着的東西,我摸了出來,拆開紅布,裡面又有個紅木盆子,做得很精緻。
我吸了口氣,輕輕打開盒蓋。
裡面放了三樣東西:一支黑色的英雄鋼筆、一個天藍色的發夾、一張紅葉書簽。
書簽是大一那年去遊香山買來寄給她的,已經十三年了,鋼筆是她考上大學那年我送的,已經十四年了,發夾是她來南州那年在北京路買的,也是八年前的事了。
這就是我送給她的全部禮物。
我把盒子蓋上,用紅布包裹盒子的時候,我開始流淚,淚水像斷線的珍珠,嘩嘩直往下掉。
我從桌上抓了把紙巾,一邊擦淚一邊向沖涼房走去。
在嘩嘩的流水中聲,我無法抑制接連不斷的哽咽。
我隻好把頭埋在水龍頭下面,讓涼水直沖面門。
然後我喘了一大口氣,像狼一樣嗷叫。
我感覺很累,真累,不光身累,心也累。
我把黑匣子捧在懷裡,親了一下。
我說,石留,你給我些時間,等我找個好日子,我陪你回家。
這些日子,你先在家裡呆着,好嗎?我會來看你的。
下了樓,我看了下表,三點過一刻。
上班要遲到了,可遲不遲到對我來說無所謂,現在誰也不會管我了,包括馮子興。
三點半到了海關大樓門口,我剛從馬路上轉進去,一個女人向我的車撲了過來,好在是轉彎,車速極慢,我反應也比較快,一腳刹車,一手猛轉方向盤。
小車戛然而止,那個女人向左門撲了過來,她撐起的雙手撞在車門上。
我剛想下車查看,那個女人竟然拉開了車門,坐了進來。
原來是雙兒。
我說,是你?你怎麼啦?雙兒說,快,快離開這裡,找個安全的地方。
我說,怎麼啦?雙兒說,别問了,快走呀。
我說,要說安全,咱們單位裡最安全,大樓裡有保安。
雙兒說,快離開你們單位,求你啦。
看她那驚恐的樣子,我隻好打轉方向盤,向馬路上開去。
海關越離越遠,雙兒終于籲了口長氣。
她說,你怎麼才來上班呀,我等你都快急死了。
我說,誰知道你在這裡等我呀,你又不給我個電話?什麼事這麼急着要見我?雙兒說,有人想殺我。
我一聽就笑了。
雙兒說,我知道你不信。
我說,大偉一直在找你呢,要是有人敢殺你,大偉還不跟他沒完?雙兒說,别提大偉,他要是能幫我,我就不來找你了。
我說,說說看,誰要殺你?雙兒說,不知道。
我哈哈笑了,說,你剛才急着要離開海關,難道說你懷疑海關有人要殺你?雙兒說,是呀。
我說,懷疑誰呀?雙兒說,還有誰?你們關長。
我說,哇,你啥時候惹出這麼個大仇人了?雙兒說,你别陰陽怪氣的,真的有人要殺我。
我說,人家幹嗎要殺你?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雙兒說,還不是因為我妹妹的事。
我說,這事呀,大偉正為這事找你呢,已經解決了,公安局會你們一個說法的,你們别再告了。
雙兒說,現在想不告都不行了,我不告,人家就要殺我。
我說,誰要殺你呀?雙兒說,給我們錢的那個人,我收了人家的錢。
我說,收錢?收誰的錢?雙兒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人願意出錢,那個人說,隻要我們把事情鬧大,他就給我們錢,他一開口就是二十萬。
我一告,他就把錢打到了我的賬号上。
過了半個月,事情鬧大了,那人給我發了個短信,說不準私下和解,一定要告到底,跟着又把二十萬打到我的賬上。
他說,隻要我堅持告下去,這四十萬就歸我了,否則殺我和我妹全家。
我一看就怕了,而且告的是大偉他們,我不願意。
這時不知怎麼回事,那個幫我們家的記者也不幫我們了,那些告公安局的也全都不告了。
這時我收到一個信息,是那個人發來的,叫我回家收屍,還說三天内要我的小命。
我說,你怎麼會懷疑我們關長呢?雙兒說,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