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到咱們嗎?”
“他又沒觸犯刑律,我們奈何不得他。
”劉光第無奈地搖搖頭。
“這家夥怎麼看着像個富商?與這書吏相比,我這刑部左侍郎倒真顯得寒酸了。
”
“楊兄可能還有所不知,”劉光第放下筷子,“這京城的小吏可非比尋常,有人不是說了麼,‘京,朝官多貧至不能自存,而吏人則多積資巨億,衣食享用,似于王者’以至僭越違制之事時有發生。
”
“可……衙門裡的小小書吏,靠什麼來聚斂錢财呢?”楊憲基看着劉光第,還是感到很詫異。
“書吏雖小,但手中卻握有實權,通常衙門裡辦案子,是堂官交給司官,司官交給書吏,由書吏檢閱成案,回呈給司官,司官稍加潤色再呈送給堂官,這時候,堂官如果不給駁回來,案子就算定了。
”
楊憲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們靠熟悉例案公務,挾制堂官、司官,放手作奸索賄。
”
“楊兄思維敏捷,不減當年啊!”劉光第贊許地點點頭,“沒錯,六部衙門每天要辦理大量的公務,案牍文書可是堆積如山啊。
”
在座的又一位同僚接着說:“楊大人,大清律例多如牛毛,特别是刑部,不但有《大清律》,還要熟谙多種名目的‘例’文,像‘丢失東城門鑰匙比照丢失印信處理’,這樣的例文也有兩千條,您說這麼多誰全都能記住啊?那記不住不就得找這些吏官了嗎?”
楊憲基感歎着:“所以書吏就執例以制官了,真是怪事!”
“唉!當今朝廷,豈止吏制腐敗,我看啊,不變法不足以治其根本!”劉光第激動起來,一拳砸在了飯桌上。
張山林和張幼林走進了鴻興樓,門口候着的堂倌帶着他們徑直走向了事先訂好的座位上。
叔侄倆坐定,堂倌送上了菜單,張山林連看都沒看一眼,随手就扔在了桌子上,他吩咐堂倌道:“清蒸鴨子、火腿煨冬筍、糟蒸鴨肝、紅燒鮑脯,有這四個熱菜足矣,冷葷你看着配幾樣就行。
”張山林問侄子:“幼林啊,喝什麼酒呀?”
“老規矩,還是‘蓮花白’吧,”張幼林不假思索地回答,又追加了一句,“夥計,再給我來份水晶蝦餅、兩碗甜湯核桃酪,快點兒上啊。
”
“您二位稍候,說話就上。
”堂倌一溜煙似的小跑着離開了。
張山林誇起了張幼林:“嘿!幼林,你行啊,瞅你點菜這派頭,有點兒爺的意思了,這就對了,什麼是爺?會吃會玩兒才是爺。
”
張幼林皺着眉頭:“叔兒,要說論吃喝玩樂,侄子我還差得遠呢,唉,沒辦法,兜兒裡銀子跟不上,我要是像您似的,櫃上的銀子随便支,我得把京城的名飯莊吃遍了!”
“喲嗬,我這侄子還有點兒遠大報負,想吃遍京城不難呀,可你不能什麼都吃,你得把各個名飯莊的拿手菜挨個嘗一遍,這麼說吧,随便到了哪個飯莊,您得知道這兒做什麼菜拿手,怎麼個點法兒,總不能一開口就點個滿漢全席,那不叫爺,那叫冤大頭,花費銀子事小,可面兒咱栽不起。
”張山林往後拽了拽凳子,跷起了二郎腿。
“唉,叔兒,這裡面學問大了,您抽工夫得教教我,别的甭說,就說這點菜吧,這裡的水可深了去啦。
”
張山林來了精神:“那是,沒個二三十年功夫,您想在京城稱爺?門兒也沒有!說到點菜,那可不光為了吃,還有一層表示身份的意思,跑堂兒的一看,喲,這位爺可是吃過見過的主兒,蒙不得,比方說吧,到了正陽樓,您得點小籠蒸蟹、蟹肉酥和;到了緻美齋,您得張嘴就是四作魚,什麼是四作魚?紅燒魚頭、糖醋瓦塊、醬汁中段、糟熘魚片……”
張幼林接過話來:“到了厚德福,您得點鐵鍋蛋、厚塊魚、核桃腰……”
“嘿!侄子,你行啊,正經是上道兒啦。
”
“不行,不行,比起叔兒您來,我還差得遠呢!”張幼林一副謙虛好學的樣子。
堂倌上了菜,叔侄倆埋頭吃了起來。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莊虎臣正在跟原松竹齋南紙店的長期合作者、供貨商潘掌櫃和另外幾個客人吃飯呢。
隻見莊虎臣舉着酒杯說:“潘掌櫃,今兒個我心裡太高興了,您答應和茂源齋長期合作,實在是給小店臉呢,我代表我們陳掌櫃,敬潘掌櫃一杯,我先幹啦!”莊虎臣一飲而盡。
“莊先生,不瞞您說,今天我心裡……還真有點堵得慌……”潘掌櫃手裡攥着酒杯,卻沒喝。
莊虎臣顯得很善解人意,他給潘掌櫃一邊布着菜一邊說:“我知道,潘掌櫃還在為松竹齋的事兒鬧心呢。
”
“是啊,我們潘家和松竹齋合作了幾輩子,誰承想,今天到了分手的地步,這也是實在沒辦法,張山林這位爺人是不錯,就是做不了買賣,一而再、再而三地欠着貨款不給,我不能總跟着賠呀。
”潘掌櫃道出了心裡話。
“那是,交情是交情,買賣是買賣,這是兩碼事兒,潘掌櫃看在老輩子的交情上已經夠寬容的了,若是換個人,恐怕早幾年就不幹了,還等到現在?”莊虎臣說的是實情。
“唉,話是這麼說,可哪天真遇見張山林,”潘掌櫃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