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勞往返,所以隻有把念頭打消。
他們由石闆街的梯道下來,隻見周沖和柯大勇同行,鬼鬼祟祟的追随在後。
沈雁暗中警惕,要田野注意。
田野說:“沒關系,霍天行早有話交待過周沖,諒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
“周沖這人險惡狠辣,萬一‘狗急跳牆’,你還是多注意比較好……”沈雁懇摯地說。
田野實在也顧不了這麼許多,橫下心腸,大有走到那裡算到那裡之意。
走上大路,周沖和柯大勇仍尾随在後,他們就不搶上來逞蠻,跟在後面幹嗎?田野确實不懂,他開始盤算,也許周沖在向他示威,或者繼續在試探他的膽量,如此,他更不能表現怯弱了。
不久,他們找到一輛街車,汽車駛離時,始才把周沖和柯大勇丢掉。
回返公寓後,田野發現房門地上插有一封信,并沒有貼郵票經過郵遞的,可能是由專差送來。
信封上是用鉛筆所寫,歪歪斜斜的,僅是“永樂公寓,田野收”幾個字。
田野意會到是三姑娘給他的來信,匆匆把信封撕開,取出信箋閱讀,豈料事情又大出意料之外。
上面的字迹,好像小孩子的一樣,筆法一塌糊塗,像是粗人所寫的,寫着:
“田野兄:見字請在一時左右,至跑馬地,七号水渠會面一談,知名,即。
”
這是怎麼回事呢?誰找田野會談?這署名“知名”者是誰?田野弄得如墜五裡霧中。
他懷疑是周沖或柯大勇,冀圖布下陷阱加以陷害……但是他和周沖柯大勇分手并不久,他們的速度不會這樣快,而且周沖是個念過書的人,寫字不可能這樣蹩腳!
是三姑娘嗎?她的字迹不是這樣的……而且要和田野會面犯不上要這樣神秘,到什麼七号水渠的……是彭健昌?或是……隻要是有關連的人,田野都一一想到。
究竟是誰這樣神秘呢?田野無法猜度,他不顧一切去扣閻婆娘的房門,把她從夢中喚醒,查問這封無頭信的來源。
這位二房東皺着眉頭說:“是對街雜貨店的小孩子送過來的,我也不知道是誰?”
閻婆娘給田野的答覆毫無幫助,他退了出來,猶疑不決,不知道究竟是否應該去赴約。
“假如中了别人的圈套,那豈不糟糕?……很可能是尊尼宋、陳老麼、亨利楊、他們的人來尋仇呢……”田野喃喃自語。
因為距離一時尚早,他回返室中,和衣躺在床上,不斷的燃吸香煙,腦海中仍在思索這神秘者到底是什麼人?
“田兄,怎麼啦,我聽見你擦火柴吸香煙,是否不能安眠?……其實你現在有了實權,隻要盡力拉攏霍天行金麗娃,對周沖和柯大勇那些宵小,略為小心就行了!”沈雁忽然敲着牆闆逗他說話:“唉,在社會上做人真難,常常顧得着頭就顧不了腳,以前,我常為這些事情擔憂,但是現在,把心腸一橫,走一步算一步,活一天算一天,再什麼也不管了……”事實上他自己膽怯,害怕因田野和周沖交惡而惹禍上身。
田野并不希望沈雁知道有這樣一封匿名信,含糊應付說:“對付周沖,我有辦法,隻管放心好了!”
“希望你如此,要知道,現在我們和周沖翻目,以後全靠你啦!”
田野不再說話,他把煙蒂捺去,假裝睡熟,這樣,沈雁自個兒自言自語,也沒有趣味了。
田野在黑暗中不時借着窗外透進來的月色注看腕表,午夜一時,是一分一秒的接近了。
他還想不通究竟是怎麼回事,時間接近使他的心情逐漸緊張。
忽的,他把手槍掏了出來,檢查裡面的彈藥後,翻身起床,蹑手蹑腳的推開房門,輕輕的溜下樓梯走出去。
也許霍天行要試他的膽量……也許是什麼人要告周沖的密……反正人是一個,命是一條,管他是什麼人也要去看看……他下了決心,向着七号水渠而去,沿路上小心翼翼的,預防有人埋伏暗算。
是時,已近仲秋,海島氣候,在夜間有點涼意,路上肅寥的,沒有行人,在這種環境之中,田野心懷鬼胎,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不時,他起了戒心,意欲折回去,但是腳步卻朝着目的地沒有停留。
由永樂東街至七号水渠,路途并不怎樣遠,約有三條街位的樣子,轉兩個彎,就到了。
來到水渠的街口,還碰到一個巡邏的路警在那兒守崗,田野越過去,那路警的視線還盯在他的身上。
那條水渠,原是都市的下水道建築,“正義”公司首次為田野報仇殺流氓劉文傑時,就是把人打昏抛到水渠裡溺斃的,就隻是地段不同而已。
這時候那情景不覺的又湧現于田野腦際……
越過水渠的橫斷路,那就是有七号水渠路标的地方,果然的,有一個彪形大漢守候在那裡,寮邊的呢帽,粗布衫褲,形狀的打扮,分明是個下層社會的人,他是誰呢!
“田兄,你來了,我知道你是從不失約的!”那人首先開腔說話,嗓音粗暴的,非常熟悉。
田野想不起究竟是誰,因為路燈的光線太弱,看不清那人的臉孔,懷着鬼胎行過去。
倏的,那人失聲笑了起來:“怎麼啦?沒有多久不見面,便連老朋友也不認識了?”原來那人竟是譚玉琴啦。
“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在外活動!警方在通緝你,霍天行也要抓你……”田野含笑非常友善地說。
“人是要活動才稱為活着,他們盯我不住,就算是我的本領!”譚玉琴說。
他們兩人移動至幽黯處,坐到水壩傾談,田野的心情已經安靜下來,覺得自己的庸人自擾可笑。
他掏出香煙,遞給譚玉琴,一面說:“那字條是你寫的,為什麼不署個名字?”
“為什麼要給人留下痕迹呢?我給雜貨店的孩子幾個小費,請他送去,猜想你一定會來!”
“但是我做夢也沒想到會是你!”
譚玉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我找你有件事情,第一、我向你提出警告,你們的‘正義’公司我已告了密,我素仰你的為人,所以向你勸告,假如能設法脫離,還是及早脫離,免得将來坐電椅……”
“警署正在通緝你,你向他們告密有什麼益處?想将功贖罪嗎?”田野冷靜說。
“啊呀呀!”譚玉琴一笑:“我才不會向那些貪污無能的警探告密,我是向你們‘聖蒙’慈善會的私家偵探司徒森告密,這隻老警犬會有一手,隻要一旦給他找到證據,即會把你們一網打盡……。
”
“你認為他一定能找到證據嗎?”田野冷漠說,因為他剛被提選為“鴻發”公司的副理。
即又告開始應變逃亡,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我也是被‘逼虎跳牆’,霍天行不逼得我太狠,我也不緻于要走極端,我隻要找到線索,自然而然的會交到司徒森手裡,我相信掃蕩正義公司隻是遲早的問題!”
田野起了躊躇,假如以他目前的地位來說,譚玉琴該是“正義”公司的敵人,應該把他拿下宰殺,但由懶蛇的事件以後,他們之間卻産生了一種特别的感情。
這時候,他真不知道如何對付譚玉琴是好。
譚玉琴見田野無言,便又說:“我之所以勸告你,并非因為你曾經救我的性命,我是景仰你的為人,才這樣做的,這是道義!第二件事,我感到非常冒昧,你是知道的,霍天行趕盡殺絕,逼得我走頭無路,這個月來,好像無主孤魂一樣,東飄西蕩,食無定所,更談不上工作了,假如以我的本能來說,打家劫舍,犯上兩個案子,一宿兩飽絕無問題,但是我自從三十一歲洗手以來,不願意重新‘下水’,所以想向你借兩個盤費,暫時避風頭,隻要有命,來日當如數歸還!”
田野這默了一默,很慷慨的說:“你要多少?”
“當然要看你的能力!”譚玉琴說。
“小數目不成問題!”
“我想要五百元!”
田野即把錢掏出來,如數遞交譚玉琴,他的意思,是希望及早把他打發走,以免被人發現……
“你倒是非常夠朋友!”譚玉琴拍拍田野的肩膊說:“我現在不願多說,反正我們來日方長就是了!”
田野含笑點了點頭,譚玉琴說了聲:“再見!”便大搖大擺而去。
田野呆呆的目送譚玉琴高大的背影完全消失後,始才回返公寓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