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鮑鴻身為下軍校尉,領兵出征被宦官蹇碩害死;鮑忠幫助王匡對陣孟津,死在亂軍之中;鮑韬在汴河激戰,被困在山上亂箭射死;如今二郎鮑信為幫自己讨黃巾也沒了,而且連屍首都找不到……鮑家兄弟全都是為大漢盡忠的……這世道真不公平,那些野心勃勃的狂徒都活得有滋有味的,死的卻是這等忠肝義膽的義士……
他猛地又想起來,十多年前橋玄曾經囑咐過鮑信“為将也當有怯弱時,不能自恃勇猛。
”今天這句話算是徹底應驗了。
曹操突然俯下身抱住那口棺材:“二郎,我喊你你為什麼不回來?你怎麼就不記得老人家囑咐的話呢!你說話呀!你出來啊!”喊了兩聲才想起裡面裝的僅僅是一塊木頭。
在場的諸人看得恐怖,都以為他瘋了。
夏侯惇與戲志才趕緊一左一右拉開他:“孟德,你怎麼了?”
“我沒事……”曹操一臉的失落,“我與鮑信相交十六年了,從來沒有一件事我們倆的看法不同,在洛陽的時候,在汴水的時候,哪怕在我袁紹帳中的時候。
他一句‘規大河之南’點醒了我。
現在就這麼去了,這跟砍了我的胳臂有什麼分别啊……這不是要活活疼死我嘛……鮑信……我的好兄弟啊……”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簌簌地流下來,滴在那口薄薄的棺材上。
“報!”一個小兵跑了過來,“黃巾賊有戰書到!”
陳宮不想在這個時候又給曹操再添心病,趕緊一把搶在手裡。
“把戰書給我!”曹操的悲傷化作一股怒火。
“将軍,這……”
“給我!”曹操又吼了一聲。
陳宮猶豫了一陣,還是将它遞給了曹操。
他擦了一把眼淚,朦朦胧胧地瞅着這份字迹七扭八歪的戰書,看黃巾賊到底會用怎樣的惡毒的語言來辱罵自己。
但更可惡的是那根本不是檄文,而是黃巾軍對曹操的“招降”書:
〖昔在濟南,毀壞神壇,其道乃與中黃太一同,似若知道,今更迷惑。
漢行已盡,黃家當立。
天之大運,非君才力所能存也。
〗
這封信其實是指出曹操當年任濟南相的時候,曾下令搗毀朱虛侯劉章的祠堂廟宇,這符合黃巾太平道的教義,希望可以此為契機招攬曹操成為太平道一夥的人。
曹操大喝一聲,狠狠把這封信往地上一扔,又踩上一腳:“把來者給我宰啦!”
“兩國相争不斬來使。
”陳宮勸阻道。
“呸!什麼兩國相争?他們是畜生!是惡賊!”曹操眼睛瞪得血紅,歇斯底裡地喊叫,“我要把這些人都斬盡殺絕,為二郎報仇!要剖腹摘心,用一萬顆腦袋來祭奠亡靈。
”
他跳着腳的咒罵,兩眼迸射出兇殘的光芒,簡直像一頭受傷的惡狼。
所有的人都被這場面震撼住了,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看他一眼。
好半天,戲志才低聲道:“将軍且息怒,黃巾賊不可盡斬。
”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曹操也顧不得他是誰了,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伸手就要打。
戲志才面無懼色道:“《呂覽》有雲‘凡用民,太上以義,其次以賞罰’,将軍還要治理兖州,萬不能殺戮過甚。
”
曹操壓了壓火氣沒有動手,荀彧也走過來勸道:“将軍,你若是想讓百姓歸心就不能将黃巾斬盡殺絕,因為這有礙您的仁德,難道你要與公孫瓒那等兇殘小人淪為一等嗎?咱們打好這一仗,務必要使亂民臣服,如此才能定兖州之民心,進而圖興漢之大業啊!您難道忘了你生平的抱負了嗎?”
曹操緩緩松開戲志才,失魂落魄般轉身撲倒在棺材上,号啕大哭:“鮑信……好兄弟啊……嗚嗚……哥哥對不住你啦……”
撕心裂肺哭了好久,一位将官突然走到曹操身邊跪倒:“在下于禁,是鮑郡将帳下司馬,跟随他多年了。
鮑郡将生前多次向我們說起,使君您大義凜然智勇雙全。
我等今後願追随使君,任您調遣驅馳。
現今之際大敵當前,還望使君千萬節哀,平賊事務要緊,您的身體要緊。
若是您身體有礙,鮑郡将九泉之下也不會心安的。
”
這番話還真管用,曹操抹抹眼淚道:“好……好……埋葬将軍,咱們去部署好這一戰。
”
夏侯惇幫着于禁一左一右将他攙扶起來,又安慰他一番。
曹操歎了口氣,特意多瞅了于禁一眼:這小子雖是厮殺漢,卻挺會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