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地,不管不顧地。
猛就……
猛就抱住了他!
江長明吓了一跳,真是吓了一跳。
太突然了!他這麼想着,就想推開肖依雯。
肖依雯卻在這時候發出一聲呢喃:“長明……”
風就把沙漠給刮糊塗了。
“長明啊——”六根在遠處的黑暗裡這麼喊了一聲,就猛地放開嗓子,野聲野氣地唱:
不織長來不織短
單織上手巾二尺三
楊柳葉兒青呀
單織上手巾二尺三
上織上天上的一對星
下織上地上的一雙人
楊柳葉兒青呀
下織上地上的一雙人
再織上我的尕妹子呀
哥哥想你想的實在是心疼
再織上我的尕妹子呀
哥哥想你想得實在是心疼
……
5
冬天就這麼來了。
沙沙終還是耐不住那份寂寞,省城困了幾天,她忽然覺得再困下去日子就會死掉。
透雨過後的第二天,沙沙就想,自己真該做點兒什麼了,不能再這麼悲悲切切地悶下去。
做什麼呢?沙沙再也沒心思去考慮做生意的事了,那不是她玩的,每一次她都玩得傾家蕩産,玩得把自己都搭進去若幹次。
幸虧她不是一個把貞操看得多重的人,要不然,單是這一點,就能逼她自殺。
沙沙希望江長明也能把這事兒看淡點兒,看輕點兒,别跟有些臭男人一樣,自己啥都做,獨獨不讓女人出軌。
當然,沙沙不是承認自己出了軌,我原本就沒有找到軌道嘛,哪來的出軌可言。
她相信江長明不會那麼小氣。
思來想去,沙沙還是決計回沙漠所上班,也隻有這一條道了,人總不能老在河裡撲騰撲騰,必要時,也該上岸歇息一會兒。
沙沙認為回沙漠所就是上岸,她甚至想起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句話來,這話真的很适合她啊,也很能救她。
說回就回!沙沙才懶得想那麼多哩,當年她下海,也是一夜間就決定了的,現在她想回,一個小時做決定就足夠!
沙沙當初跟沙漠所請的是長假,就一張假條兒,合同也沒簽,現在她認為假滿了,可以回單位上班了。
她把自己整理了一下,理直氣壯就來上班。
可惜時過境遷,沙漠所已非當初的沙漠所,所裡一派蕭條不說,居然沒有人理她。
這個時候她想起了鄭達遠。
對了,好長日子,她都不在心裡喊鄭達遠父親了,仿佛從某一天開始,父親這個詞,突然的就離她遠了。
每每要面對這個詞時,她心裡就漫過一層苦。
很苦。
隻不過她把啥事兒都壓在心之下,别人看不出來。
沙沙沒能如願,失去鄭達遠這棵樹,她才發現自己在沙漠所一點兒優勢也沒,誰也不拿她再當碟菜。
況且現在的沙漠所,真可謂雞飛狗上牆,亂得一塌糊塗。
沙沙樓上樓下轉了幾圈,轉出一肚子氣,恨恨地丢下一句:“我就不行,我的地盤我還做不了主?”然後趾高氣揚回來了。
回到家,才發現那份趾高氣揚是裝的,也是逼的,不那樣做,她不是更沒面子?
一層憂傷漫上來,漫得很痛苦,漫得快要令她窒息。
有那麼一刻,她想起了葉子秋,她問自己,該不該去看看她?但很快她就搖了頭。
我是不能去看她的,死也不!她抓起電話,就給江長明打。
該死的江長明,居然不接電話。
連打幾遍,江長明竟然可恨地将手機關了。
沙沙茫然了,很茫然。
這種情緒最近一直跟着她,從深圳就跟着她,一路到上海,然後再到銀城,陰魂一樣不散,時不時就跳出來,折騰她一次。
冬日慘白的陽光打窗戶漏進來,弄得屋子裡死氣沉沉,窗外的天空更是灰白,一進入冬天,銀城就跟患了白血病一樣令人壓抑,令人看不到未來。
沙沙叫了一聲,大叫,把心裡那層兒堵叫了出來。
然後收拾行裝,她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了!
冬天的沙漠白瓷瓷的,太陽把風景殺死了,風又把更蒼白的風景掠了過來。
沙沙對沙漠絕不陌生,她的名字還是兩個沙哩,據葉子秋說,這名也是鄭達遠起的。
母親葉子秋每每提起那一幕,聲音總會變得比平日暗啞一些。
對不起,沙沙真是對葉子秋狠不起來,盡管她發誓要狠,比對待鄭達遠還要狠,可一想起她,母親這個詞還是跳到了心中,她躲不開。
母親說,那也是個冬日,銀城充滿了寒意,運動的狂潮已在漸漸退去,母親葉子秋心裡,那股燃燒着的火焰早已熄滅,她開始用另一種眼光看世界了。
那個冬天她已五歲,因為缺少營養,看上去就有三歲大一點,母親一直叫她不不,意思是她不該來到這世界上。
那個冬天的一場雪意外地感染了母親,母親葉子秋發現自己竟是很愛雪的,她在雪中走了整整半個晚上,回去後見女兒正在來自老家的姨姥姥懷裡睡着。
莫名地她就抱過了女兒,一口一個雪雪的叫了起來。
睡熟的姨姥姥被驚醒了,驚恐地瞪住她:“秋你咋了,一場雪把你給吓出病來了?快放下,凍壞了孩子可了不得。
”
那個晚上,姨姥姥揣着一顆總也放不下的心說:“好歹你也得把孩子抱去讓他看看,天下哪有你們這種當兩口子的,夫妻五六年不見面,孩子五歲了當爹的還不知道。
”
葉子秋沒說啥,這事兒是她心裡一塊疤,不願意被人提起。
不過姨姥姥的話還是起了作用,她也覺得,該去沙漠一趟了,畢竟,他們還是兩口子。
沙沙這個名就是那次取的,葉子秋至今也不肯把鄭達遠見到女兒時的情景講出來,她隻是聲音暗啞地說:“你父親那時已經離神經病不遠了,都是沙漠鬧的。
”然後,就牢牢地閉上眼和嘴,長久地不發出聲音。
小的時候,沙沙是愛纏着母親講這些事的,她覺得沙漠好玩,有駱駝騎,有那麼香的沙棗花聞,還有沙湖裡的鴨子,總之,她覺得沙漠比銀城好。
長大,心裡就不是那想法了,她開始恨沙漠,最恨的,就是沙漠奪走了爸爸。
哦,爸爸。
沙沙的眼裡有了淚,真的是淚。
這生,她最欠最缺的,就是爸爸這個詞。
盡管鄭達遠在以後的日子裡給過她不少補償,但跟她渴望的父愛比起來,那補償簡直就是毒藥,不給她興許還能把有些事兒忘掉,給了,她的心卻牢牢地困在仇恨裡。
她曾跟江長明說過,啥是真正的沙漠,不是騰格裡,是我的心,我的家!往事漸遠,情恨已逝,沙沙再也不會為這些事兒煩惱了,也不去跟葉子秋刨根問底了。
愛說不說,不說拉倒,你想說,我還不愛聽!她知道那裡面有個故事,很蹩腳很倒胃口的故事,過去她想搞清,現在,她懶得動那心思了。
搞清又能咋?有時候她會這麼反問自己,是啊,搞清又能咋!
鄭達遠死後,沙沙難過過,很短,興許也就在追悼會上。
沒辦法,她就這麼個人,啥事兒都不想強迫自己。
再說痛苦是裝不出來的,也裝不像,得心痛才熊直痛,她的心早就木了,從鄭達遠無意中說出那句話以後,她的心就開始走向木,甚至走向堕落。
可惜葉子秋還不知道,還自以為是地認為,她把一切包裹得很嚴密,包裹得到今天還沒讓女兒嗅到一絲氣息。
多麼可恨可憎又可憐的女人啊,一輩子都是自以為是。
把自己毀了不說,還想把女兒也毀了。
沙沙的淚再次湧出來,這次,是為自己流的。
該流。
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這份可憐是别人看不出來的,也體會不到,可她真的好可憐。
一個沒有爸爸的人,一個到現在還搞不清自己身世的女人!沙沙就這麼亂想着,淚眼茫茫的,踩過了沙灘,踩過了林地,來到了江長明面前。
也就在這一天,沙縣賓館裡,李楊跟吳海韻,卻意想不到地吵了起來。
李楊一心要将林子的過冬看護交給吳海韻,吳海韻對此事卻有自己的看法,她說:“過冬看護盡管是我們公司的強項,但林子是沙漠所的,人家江長明不同意,就證明人家有不同意的理由,何必非要搶這點事兒?”
李楊不屑地說:“他不同意,他有什麼資格不同意?”
吳海韻的臉色不大好看了,但她還是保持着平靜的語調:“李縣長,有資格沒資格的我們不論,既然是合作,就要雙方心情愉快,對方不高興的事,我吳海韻不做。
”
“他高興了,可我不高興。
”李楊說着,目光對在了吳海韻臉上。
吳海韻反感李楊這種目光,但她沒躲避,坦然地盯住李楊。
李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