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對察言辨色的本事,幾乎是與生俱來的,一見她妹妹那種心神不屬的神氣,心知有什麼私話要說,便給她一個機會:“走!咱們蹓跶蹓跶去!”
姊妹倆一前一後走出殿來,宮女一大群,當然捧着唾盂、水壺之類的雜物跟在後面,慈禧太後揮一揮手:“你們不必跟着!”
宮女們遵旨住足,慈禧太後走得遠遠地,才放慢了腳步,回頭看着醇王福晉。
“聽說太後要給大公主指婚?”
“你怎麼知道?聽誰說的?”慈禧太後很有興味地問。
“外面都傳遍了。
”醇王福晉又說:“七爺有幾句話,讓我當面說給太後聽。
”
“怎麼着?他想做這個媒?”
“是!”醇王福晉笑着回答,然後把托雲保父子形容了一番,自然是怎麼動聽怎麼說。
“托雲保這個人我倒知道。
不過……。
”
“太後是嫌他家世平常?”
“可不是嗎?”慈禧太後說:“那麼多王公大臣的子弟,怎麼輪得到他家。
那阿克丹現在幹着什麼?”
“是個三等‘蝦’。
”
“可又來,連個藍翎侍衛都沒有巴結上!且不說委屈了孩子,叫我跟老六夫婦怎麼交代?”
“上頭的恩典,六爺、六嫂子也不能說什麼!”醇王福晉思索了一會說,“當年雍正爺還把包衣家的女兒,指給了那一位‘鐵帽子王’做嫡福晉呢!”
“雍正爺怎麼會做這種事?”慈禧太後近來常看曆朝實錄和起居注,笑着糾正了她的錯誤,“那是康熙爺,把織造曹寅的女兒,指了給平郡王做嫡福晉。
這種事兒少見,當不得例!”
這一句話把她的嘴封住了,她還有些話在肚裡,但對不上榫,便接不下去,隻站着發愣。
慈禧太後又看出來了,為她開路:“七爺還說些什麼?”
“七爺是為太後打算。
”醇王福晉趕緊答道:“他說:太後給人的恩典不少,可是得了恩典的人,也不怎麼感激,就象是分内應該似的。
這都因為那些人本來就挺好的了,把上頭的恩典,看得不過如此。
若是托雲保那種人,能夠高攀上了,那份兒感恩圖報之心,格外不同。
”
慈禧太後默不作聲。
遇到她這樣的神态,不是大不以為然,便是深以為然。
姊妹相處這麼多年,醇王福晉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偷眼看了一下,知道回家向丈夫交得了差了。
“擱着再說吧!”慈禧太後對籠中那頭善于學舌的白鹦鹉,望了一會,終于作了這樣的表示。
醇王福晉知道她姐姐的性格,對自己娘家的人,總是說得少,給得多。
所以能有這樣的表示,已經很不錯了,欣然辭别,回家告訴她丈夫:“八成兒是行了!”
這個看法沒有錯,慈禧太後心裡确已有了八分允意。
過了幾天,找個空跟慈安太後又提到了這件事。
“托雲保,噢,我知道這個人。
”慈安太後娘家與托雲保同旗,所以她知道,“他家上代,是從吉林‘挑好漢’挑來的。
”
“那好啊。
”
才說了這一句,慈安太後就攔她的高興:“不!我看,要慎重。
又不是功臣之後,又不是人才出衆,也許大妞不願意,還是先問問她自己的好。
還有六爺、六奶奶!”
這話讓慈禧太後聽不入耳,不過商量家事不能硬不講理,說指婚原是太後的特權,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
看看她不作聲,慈安太後知道她心裡不舒服,怕自己的話說得過分了,倒覺得老大過意不去,于是笑了笑自己轉圜。
“我看先把那個孩子找來看一看再說吧!”
“是的。
”慈禧太後在語氣中也作了讓步,“先找來看一看再說。
”
不過,就這一句話,也不容易實現。
阿克丹是個三等侍衛,不在乾清宮當差,就在乾甯宮當差,品級甚低,輕易到不了禦前,如今忽然說要召見,會引起許多無謂的猜測。
果真人才出衆,一見就能中選,倒也罷了,事或不成,留下個給人在背後取笑的話柄,對誰來說,都是件很不合适的事。
這一下,慈禧太後的一團高興,大打折扣,擱下此事,好久不見提起。
托雲保“伫候好音”有如熱鍋上的螞蟻,等了半個月不見動靜,又來見醇王府探問消息。
他倒也懂竅,輕易不肯開口。
隻是醇王年輕好面子,也沉不住氣,知道他的來意,心裡拴了個疙瘩,反倒自己先表示,就在這一兩天替他再去進言。
醇王福晉再度進宮回來,才知道了慈禧太後的想法。
醇王踱來踱去思索了好一會,突然喜逐顔開地說道:“有了,有了!咱們請太後來玩兒一天,把阿克丹找來,就在這兒見太後,不就行了嗎?”
這一策很不壞!慈禧太後欣然接納,并且很坦率地指明,臨幸的那一天要聽戲,得把盧勝奎和劉趕三傳來伺候。
于是醇王府裡大大地忙了起來,一面裱糊房子,傳戲班,備筵席;一面定了日子,具折奏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