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感到很不自在,自己和金明似乎成了唱戲的。
周圍是一樣好奇的觀衆在不停地助興喝彩。
他蓦地站了起來想帶頭往外走,到果林去看看透透新鮮空氣,但他忽然想到了周劍非打來的電話:考察組正在跟蹤查問的關于‘四個輪子一齊轉’的電話,自己今天專程來此的目的不正是為了回答這個問題?乘市、縣、區、鄉、村的領導幹部都在這裡趁機來它個借題發揮,于是他改變了馬上往外走的打算,向周圍的人,那些“看戲”的人發表了一篇情緒激昂的講話。
他說:
“剛才縣委書記說我到這裡來是全縣人民的光榮,我要更正一下。
你們這裡出了一對走出農村緻富之路的金明夫婦才是全縣人民的光榮。
如果全縣、全省的農民都能像金明夫婦這樣通過不同的方式逐步富裕起來,我們建設富裕文明的新農村的任務不是就有希望了嗎?剛才金明說得很實在,他種果樹的動機就是為了能夠很快富裕起來。
這說明他有眼光,看清了目前的形勢,敢于帶頭緻富,這和我們所追求的目标是一緻的嘛。
前幾年我在省委召開的會上作過一篇‘四個輪子一齊轉’的講話,所說的也就是這個意思。
在那次講話中對農村我們提出要鞏固和發展家庭承包責任制,要允許和鼓勵一些農民先富起來,并通過他們去帶動全體農民逐步富裕起來。
後來省裡發了相應的文件,這個講話和所發的文件都沒有錯。
金明夫婦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像金明夫婦這樣的農民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縣、區、鄉的責任就是采取有力措施扶持這樣的農民,更切實地為他們服好務,給他們創造緻富的大環境和小環境,而決不是成天說空話、漂亮話”。
更不是成天觀風象看氣候,風從哪邊吹就從那邊倒,十足的牆頭草!
講到這裡,他發現跟随前來的省委副秘書長薛以明和自己的秘書正坐在門邊埋頭記錄,便又說道:
“今天我們沒有請新聞單位到場,以明同志就麻煩你一下,把我今天的講話整理成一條消息,晚上電傳回去請省報明天在第一版發表,表明我們堅持已經确定的方針、政策沒有錯,絕不改變。
有什麼風險我趙一浩承擔。
一個人特别是一個領導幹部,看準了的就要堅持下去,堅持到底!”
他講得很激動,甚至可以說慷慨激昂。
在座者中恐怕隻有省委書記的秘書知道他講話的針對性。
其餘的人包括省委副秘書長,正在埋頭做記錄的薛以明也不知底細,因為他并沒有聽到周劍非打來了什麼電話,趙一浩也沒告訴他。
但敏感的薛以明隐隐約約猜到了講話有所指,因而他一字不差地将書記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了。
在場的縣區鄉幹部們則更不清楚書記的用意何在,所批評的又是何人?有人猜想大概是針對他們曾經将金明作為走錯道路的典型而發吧,故爾感到尴尬并暗中流了一身冷汗。
對趙一浩的這次即席講話,事後有兩種評論,一種認為他不應該這樣講,太直太露,容易帶來不良後果;另一種則認為講得痛快,就應當是這樣是非分明,态度坦蕩,看準了的事堅持到底不回頭。
這才是一個政治家應有的素質和風格,才是政治家和政客的區别。
至于正在調查“四個輪子”一齊轉的考察組,省委内部通報發出後,考察組理所當然也收到一份,收到講話的當天上午,他們曾關起門來讨論過這份通報。
但是門關得很緊,考察組内部對省委書記的這篇講話的看法是否一緻,是否存在分歧等等,卻是一點點風聲也沒有透露出來。
這是後話。
且說當時趙一浩發表了這篇慷慨激昂的簡短演說之後,逐漸冷靜下來,便對金明說:
“到你的果園去看看,我們邊看邊談吧。
”
他回頭對在座的縣、區、鄉幹部們說:
“你們看過的就不必再去了,該辦事的去辦事,該回市裡開會的回去開會。
”
說着他便拉起金明肩并肩地穿過人群出了大門,在金明的指引下直奔“花果山”而去。
走了幾百步他回頭一看,隻見所有的人都跟着來了,在那鄉間的小路上牽成了長長的一條人龍。
其中隻有縣人大主任告辭先走,趕回市人代會去主持小組會,他是小組召集人。
其餘沒有一人離開,他們是否都沒有看過金明的“花果山”,想跟着省委書記開開眼界,聆聽指示,還是其他什麼心态,就不得而知了。
正當趙一浩在金明引導下參觀果林的同時,約莫下午五點鐘,馮唐身揣一份謝絕提名的聲明和一份辭職申請到市人大去。
本來他可以将兩份報告叫秘書或市政府辦公廳送去就行了,但經過考慮他決定自己走一趟而且着意地打扮了一番:一身剪裁合體的藏青色西眼,腳登老人頭黃皮鞋,系一條玫瑰色絲質領帶,還打了發膠,使那本來就很厚密的黑發高高地堆在頭頂上。
他風度翩翩地來到人大,工作人員告訴他主任們都到會場去了。
他又來到了大禮堂,在小會議室裡找到了人大主任。
他正召集四五個人在那裡研究事情,見馮唐進來便喜形于色地笑道:
“你總算來了,我們知道你要來的,你看我們正在研究這件事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