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過江,在柴桑拜谒孫權,表示——劉備雖然落敗,但麾下關羽還有一萬水軍,江夏劉琦之衆也有萬人。
曹操遠來疲憊,為了追趕劉備,一日一夜奔襲三百餘裡,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缟”,兵法有雲“百裡而趨利者,蹶上将”,曹操犯了兵家之大忌。
而且北方人不習水戰,荊州之兵又剛剛歸降人心未穩,若是江東能出兵支援劉備,兩家并力必能擊破曹軍。
孫權聽後寬心不少,立刻派人到鄱陽調回正在戡亂的周瑜,自己則帶着魯肅、諸葛亮馬不停蹄回轉吳縣,準備布置兵馬。
哪知剛回到吳縣,壞消息就接踵而來。
許都派到豫章一個使者,加封孫贲為征虜将軍,孫贲接受诏命意欲遣子入質,多虧老臣朱治跑去勸阻,此事才算作罷。
大敵未至本家兄弟先有異心,影響實在惡劣。
此事還未平息又有軍報打來,已經降服的黟、歙山越聞聽曹兵将至舉兵複叛,賀齊陷于苦戰,孫權隻得又抽兵派去支援。
緊跟着曹操的檄文也到了:
近者奉辭伐罪,旌麾南指,劉琮束手。
今治水軍八十萬衆,方與将軍會獵于吳!
雖然隻寥寥數語,曹操的驕橫霸氣卻一覽無餘,兩軍生死之搏在他看來就像打獵一樣輕松。
這篇短短的檄文猶如石頭投入了平靜的死水,江東群僚霎時人心惶惶。
孫權甚感時不我待,不等周瑜趕回,便召集文武彙聚一堂,商讨用兵之事。
“曹操襲破劉備兵至江陵,接收荊州水軍,武陵等江南四郡也已具表稱順,其勢侵過大江。
”孫權穩坐帥位朗朗而談,雖然面色凝重,心裡卻已經有了些打算,“所幸劉備已逃往江夏與劉琦彙合,今曹操又檄我江東,意欲一吞九州,暴行天下,當此危難之際,我江東子弟當與劉備同仇敵忾,發兵……”
“屬下有事禀奏!”一個響亮的聲音突然喊道。
何人敢打斷主公講話?本來專心聆聽的江東文武皆感詫異,不禁側目張望,見一個年輕掾吏擠出了人群——那是奏曹掾陸績陸公紀。
此人乃舊任廬江太守陸康之子。
昔日孫策在袁術麾下,奉命攻打廬江,陸康據守一年染病而卒,城池終于陷落。
後來孫權廣施恩德懷柔士人,把這昔日冤家之子也招進了幕府。
不過陸績雖在江東,卻時時以漢臣自居,不甚得孫氏器重。
孫權一見是他,臉色由晴轉陰:“公紀有何要事?不能等我講完了再奏嗎?”
陸績天生是個大嗓門:“屬下以為,萬不可救劉備!”
“為何?”
“劉備背信棄義反複無常,叛呂布,反曹操,依袁紹,附劉表,所過之地盡皆落敗,實乃不祥之人。
還有劉琦,浪蕩膏粱兄弟阋牆,主公焉能援此不義之輩?”
孫權氣樂了:“你所言是他二人私德,與情勢無幹。
”
“私德尚缺,何談公義?”陸績硬頂了回來,“主公與劉表連年征戰,一旦變易反助其黨,豈不讓天下人笑咱們朝秦暮楚?”
孫權見他盡是歪理,終于壓不住火了:“大膽!誰敢這樣說?若按你這番道理,豈不要坐視曹操吞并荊州?”
又有個年輕的聲音道:“現今之際非但坐視曹操覆滅荊州,恐怕連咱們江東之地也難以保全。
”
孫權又是一愣,轉臉觀看——說話的是主薄吾粲吾孔休。
這個年輕人從瞠目結舌的群僚中走出來:“北方州郡盡數平定,益州劉璋、交州士燮也已遠尊朝廷,天下大半入曹操之手。
主公獨以東南一隅頑抗,其勢安能持久?”
孫權蹙眉道:“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不許說這種話。
”
“禍在眼前豈能不談?”吾粲又施一禮,“請恕屬下直言,事到如今我江東唯有一降耳。
”
千防備萬防備,投降論還是冒了出來。
孫權盯着陸績和吾粲,心中不禁疑惑——兩條小雜魚怎麼敢出來挑事?身後必有倚仗之人!想至此故意一拍帥案:“你二人當衆妄言,動搖人心,各打五十棍逐出幕府。
”
“主公息怒。
”軍謀掾陳端出班施禮,“二人所言之事出自善意,不當加罪。
”
秦松也站了出來:“竊以為二人所言有理。
”
事态漸漸清晰——背後撐腰的是江北士人。
秦松、陳端是孫策時就随軍征戰的謀士。
可他們都是徐州籍貫,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恐怕想放棄江東返回故土了吧?這幫人功勞赫赫威望極高,又提攜了不少後進,當然有人為他們出頭。
孫權不便與這倆老臣翻臉,據理力争:“江東尚有數萬可戰之兵,豈可言降?”
“非也。
”秦松誠惶誠恐,“江東雖稍有殷實,未為小康。
四境山越驟起,内患尚不可解,何以抵禦外敵?戰事一起黎民遭難,主公父子之英明皆不存矣!屬下為主公計,亦為百姓計,當解甲歸降以全聖德。
”
陳端馬上跟進:“先主舉兵本為黎庶,今天下将安,兵戈将歇,請主公三思。
”
“哼!”孫權冷笑一聲,漫指堂上諸将,“未知列位将軍以為如何?”
老将黃蓋性子最烈,嚷道:“此真無稽之談!老夫跟随先主闖蕩四海,何嘗屈于人下?”
韓當也憤憤道:“為将者報效軍前死固死耳,何談降敵?”
蕩寇中郎将程普乃諸将之首,當年跟着孫堅、孫策幾番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