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請來了什麼好手助拳。
此人姓陳,江湖上無人知其名諱,隻喚他作“鬼刀陳”,早年就在成都一帶犯下幾條殺人越貨的死罪,卻不止一次單身殺出官府的圍捕。
聽說其中一次鬼刀陳正在召妓,官兵收到風聲到來圍剿,他赤條條一口刀子突圍,快刀連環殺傷了三十人,自己卻連須發也沒少一根。
那次奇行之後,他又多了個“鬼刀三十”的外号。
在成都實在給追得太緊,鬼刀陳兩年前逃到了灌縣山區。
他什麼都不用幹,單憑這“鬼刀”的威名,就引得一股山匪自動前來供奉。
此後凡有保镖押貨路過的,隻要聽見“鬼刀陳”三個字,馬上就乖乖獻上路錢,他在灌縣連一次手也沒有出過。
——麻八這龜兒子,竟然結交到這般厲害的角色……
“怎麼啦?莊老爺子,你還在等誰?”麻八笑着再次催促。
這次他花了大把銀子請鬼刀陳來,雖然有點心疼,但想象待會兒莊老爺子要在自己跟前屈服的喪家臉,又覺值得。
他身後的鬼刀陳也會意,伸出右手來,指頭在長刀的柄頭上輕輕彈動。
莊老爺子看見這舉動,感覺背脊生出涼意。
麻八得勢不饒人:“你要是不想打也就算了,我麻八也不強人所難……周大人,你看這事情怎麼解決?”
周巡檢早就想找機會調停,這時看清了形勢,急不及待開口:“以和為貴,那是最好不過啦。
我看這麼辦吧:之前給打死的,每家人各賠三十兩銀子撫恤;傷的,看傷勢也都給些湯藥賠償;再在縣城的‘太平樓’擺五十桌酒宴,大家喝一杯,和氣收場,兩位怎麼看?”
周巡檢雖不明說,但講話時都朝着莊老爺子,自然是示意銀兩酒宴都由投降的莊老爺子付了。
莊老爺子咬牙不語。
賠這麼一點錢事小,可是這次認了栽,以後在灌縣人眼中,他就永遠被麻八踩在腳底下。
雖然已經不是以前刀頭舐血的日子,可是莊老爺子許多田産生意,還得靠面子名聲支撐保護。
莊老爺子是老江湖,深明一旦面子損了,從前欺負别人的,漸漸就要變成被欺負的那個。
站在亭外的人也都聽見裡面的談話。
包着諸葛巾那些漢子,眼見頭兒沉默不語,心裡也都涼了半截。
這場架看來更加打不下去。
“莊老爺子,你一直不肯說在等誰……”麻八繼續催逼。
“還要賣關子嗎?還是……”他笑着指一指身後的鬼刀陳。
“看見我請來了陳爺,你已經不好意思說出口呀?”
莊老爺子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他們假如真的不下來,我可慘了……
莊老爺子終于開口:“說出來,怕你們坐不穩。
”
“唔?”麻八裝作傾耳細聽,譏笑說:“老爺子,我坐穩了,你就說嘛!”
莊老爺子閉目深吸一口氣,然後伸手指向亭子外遠方的山脈。
“是山裡的。
”
四個字說出來,在場兩百多人同時臉容肅穆。
就連鬼刀陳,也都收緊了視線。
他們都知道,“山裡的”是指誰。
亭外衆人同時回頭,眺望後方遠處,半隐在雨霧中的蒼翠山頭。
青城山。
麻八不再笑了。
“老爺子,你可别吹牛。
”他一字一字慎重地說。
“讓他們知道,有人借他們的名号胡謅,你加上我都擔待不起。
”
“你道我老莊是不識分寸的家夥麼?五天之前,我就親自帶着拜帖上山請他們來了。
”
麻八嘴巴在顫動,但再說不出話。
莊老爺子表面鎮靜,但其實他隐瞞了一些事實未說:那天他上山,既見不着人家的掌門頭兒,對方更沒有應允今天會下來。
接見的人隻收了拜帖,聽了莊老爺子的請求,未有回複便打發了他下山。
——可是他們至少沒有開口拒絕我啊……我這也不算說謊……
莊老爺子到這兒就不再說話。
他裝作鎮定地瞧着氣焰大減的麻八。
莊老爺子心裡盤算:就算他們不下山來,隻要麻八聽了這些話後就此求和,他也就能夠挽回面子。
——可是還要看鬼刀陳。
鬼刀陳在聽到“山裡的”三個字後,原來那睥睨一切的眼神已經消失了。
代之是野獸般的警覺神情。
——糟糕了。
這兇星給我的話撩撥起來了……
莊老爺子看着鬼刀陳兇狠的神情,心裡又在害怕:如果給他發現他們真的不下來,到時候就不是花銀兩可以解決……
亭子外那兩百人交頭接耳。
有的人不時回望那遠山,看時臉上有一種崇敬的神情。
對于他們而言,“山裡的”那些人,不啻是神話般的存在。
麻八心裡着急。
他回頭朝着鬼刀陳竊語:“陳爺,你看怎麼樣?我這次也不過想讨個面子,陳爺你也隻是求财,犯不着……”
鬼刀陳咬着下唇,左手不知不覺緊握着腰間的刀鞘。
他還是沒有任何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