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卻和西門慶做——處,是寫西門慶、金蓮開手一番罪案已完,則《金瓶梅》一“金”字的出身來曆已完。
不特西門慶又要暫丢開,去娶孟玉樓,即作者亦要暫放此處,更為瓶、梅作傳。
今看他下半回,依舊還是金蓮、王婆文字。
不知作者自是借鍋下米,做玉樓,做薛嫂,做春梅,人自不知也。
何處做玉樓?觀金瓶罵”負心的賊,如何撇閃了奴,又往那家另續上心甜的了。
”此是玉樓的過文,人自不知也。
不然,謂是寫金蓮,然則此言卻是寫金蓮什麼事也?要知作者自是以行文為樂,非是雇與西門慶家寫帳簿也。
何處寫薛嫂?其寫王婆遇雨處是也。
見得此輩止知愛錢,全不怕天雷,不怕鬼捉,昧着良心在外胡做,風雨晦明都不阻他的惡行。
益知媒人之惡,沒一個肯在家安坐不害人者也。
則下文薛嫂,已留一影子在王婆身上。
不然王婆必寫其遇雨,又是寫王婆子甚麼事也。
何處寫春梅?看其寫金蓮唱曲内,必一雲“喚梅香”,再雲“梅香”是也。
不然金蓮與西門,正是眼釘初去,滿心狂喜之時,何不得于心?乃唱一慘淡之曲,而金蓮自身沾寵之不暇,乃頻喚梅香?且不說丫鬟而必用梅香,總之金、梅二人原是同功一體之人,天生成表裡為惡,一時半霎都分不開者。
故武大才死,金、梅早合,而燒夜香,直與樓上燒香“弄一得雙”遙遙相照。
誰謂 《金瓶梅》有一閑筆浪墨,而凡小唱笑話為漫然無謂也哉? 文有寫他處卻照此處者,為顧盼照應伏線法。
文有寫此處卻是寫下文者,為脫卸影喻引入法。
此回乃脫卸影喻引入法也。
試思十日二十日,方知吾不爾欺。
寫王婆遇雨,又有意在,蓋為玉樓而寫也。
何則?武二哥來遲而金蓮嫁,亦惟武二哥來遲,而未娶金蓮先娶玉樓之時日,亦寬綽有餘。
不然娶金蓮且不暇,況玉樓哉!夫武二之遲,何故而違“多則兩三月,少則一月”之語哉?則用寫王婆遇雨,照入武二“路上雨水連綿,誤了日期”一語。
不然夫幫閑必以遇雨為趣,則應伯爵當寫其日日打傘也。
文字用筆之妙,全不使人知道。
寫何九受賄金,為西門拿身分,不似《水浒》之精細防患。
蓋《水浒》之為傳甚短,而用何九證見以殺西門。
今此書乃尚有後文許多事實也,且為何十留地故耳。
忘海誓山盟天共久,偶戀着山雞,辄棄鸾俦。
從 此箫郎淚暗流,過秦樓幾空回首。
縱新人勝舊,也應須一别,灑淚登舟。
——右調《懶畫眉》 卻說西門慶去了。
到天大明,
鄰舍街坊
衆街坊問道:“大郎得何病患便死了?”那婆娘答道:“因害心疼,不想一日日越重了,看看不能夠好。
不幸昨夜三更鼓死了,好是苦也!”又哽哽咽咽假哭起來。
衆鄰舍明知道此人死的不明,不好隻顧問他。
衆人盡勸道:“死是死了,活的自要安穩過。
”
王婆擡了棺材來,去請仵作團頭何九。
但是入殓用的都買了,并家裡一應物件也都買了。
就于報恩寺叫了兩個禅和子,晚夕伴靈拜忏。
不多時,何九先撥了幾個火家整頓。
且說何九到巳牌時分,慢慢的走來,到紫石街巷口,迎見西門慶。
叫道:“老九何往?”何九答道:“小人隻去前面殓這賣炊餅的武大郎屍首。
”西門慶道:“且停一步說話。
”何九跟着西門慶,來到轉角頭一個小酒店裡,坐下在閣兒内。
西門慶道:“老九請上坐。
”何九道:“小人是何等人,敢對大官人一處坐的!”西門慶道:“老九何故見外?且請坐。
”二人讓了一回,坐下。
西門慶吩咐酒保:“取瓶好酒來。
”酒保一面鋪下菜蔬果品按酒之類,一面燙上酒來。
何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