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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定挨光王婆受贿 设圈套浪子私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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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批:上一回結因,下一回成果,此回乃将因做果之時之事也。

    然而卻是兩段文字:一段定挨光,一段做挨光。

    寫十分光,卻先寫五件事,後又寫一件事,才寫十分光。

    而寫十分光内,卻又寫九個“此事便休了”,分明闆闆寫出,卻又生活不凡。

    且見後文,金蓮如于三分、四分光時便走,五七分時便走,王婆所雲“我不能拉住他”。

    總之到九分光時,如若不肯,王婆亦止雲“來搭救”,西門“此事便休”,“再也難成”。

    然則挨光雖王婆定下,而光之能成,到底是金蓮自定也。

    寫婦人之淫若此。

     後半寫挨光,便是前面所定之挨光也。

    看他偏是照前說出者一樣說去,偏令看者不覺一毫重複,止見異樣生動,自是化工手筆。

     看他于五分光成時,止用“王婆将一手往臉一摸”,便使上下十分光皆出,真是異樣妙筆。

     《金瓶梅》純是異樣穿插的文字,唯此數回乃最清晰者。

    蓋單講金蓮偷期,亦是正文中之必不可苟者,而于閑扯白話時,乃借月娘、嬌兒等攏入金蓮。

    一邊敲擊正文,全不費呆重之筆;一邊卻又照管家裡衆人,不緻冷落,直一筆作三四筆用也。

     文内寫西門慶來,必拿灑金川扇兒。

    前回雲“手裡拿着灑金川扇兒”,第一回雲”蔔志道送我一把真川金扇兒”,直至第八回内,又雲“婦人見他手中拿着一把紅骨細灑金金釘鉸川扇兒”。

    吾不知其用筆之妙,何以草蛇灰線之如此也。

    何則?金、瓶、梅蓋作者寫西門慶精神注瀉之人也。

    乃第一回時,春:悔已于“大丫頭”三字影出。

    至瓶兒,則不啻心頭口頭頻頻相照。

    而金蓮,雖曾自打虎過下,卻并未與西門一照于未挑簾之前,則一面寫武二自打虎做都頭文後,為單出筆寫金蓮這邊,而西門為此書正經香火,今為寫金蓮這邊,遂緻一向冷落,絕不照顧。

    在他書則可,在《金瓶梅》豈肯留此綻漏者哉!況且單寫金蓮于挑簾時出一西門,亦如忽然來到已前不聞名姓之西門,則真與《水浒》之文何異?而叙得武大、武二相會,即忙叙金蓮,叙勾挑小叔,又即忙叙武大兄弟分手,又即忙叙簾子等事,作者心頭固有一西門慶在内,不曾忘記。

    而讀者眼底不幾半日冷落西門氏耶?朦胧雙眼,疑簾外現身之西門,無異《水浒》中臨時方出之西門也。

    今看他偏有三十分巧,三十分滑,三十分輕快,三十分讨便宜處,寫一金扇出來,且即于叙蔔志道時,寫一金扇出來。

    夫雖于迎打虎那日,大酒樓上放下西門、伯爵、希大三人,止因有此金扇作幌伏線,而便不嫌半日查洋洋寫武大、寫武二、寫金蓮如許文字。

    後于挑簾時一出西門,止用将金扇一幌,即作者不言,而本文亦不與《水浒》更改一事,乃看官眼底自知為《金瓶》内之西門,不是《水浒》之西門。

    且将半日叙金蓮之筆,武大、武二之筆,皆放入客位内,依舊現出西門慶是正經香火,不是《水浒》中為武松寫出金蓮,為金蓮寫出西門。

    卻明明是為西門方寫金蓮,為金蓮方寫武松。

    一如講西門慶連日不自在,因卓二姐死,而今日簾 下撞着的婦人,其姓名來曆乃如此如此。

    說話者恐臨時事冗難叙,乃為之預先倒算出來,使讀者心亮,不緻說話者臨時費唇舌。

    是寫一小小金扇物事,便使千言萬語一篇上下兩半回文字,既明明寫出,皆化為烏有,而半日不置一語、不題一事之西門慶,乃複活跳了來。

    且不但此時活跳出來,适才不置一語、不題一事之時,無非是西門氏帳簿上開原委,罪案上寫情由,與武大、武二絕不相幹。

    試想作者,亦安有閑工夫與不相幹之人寫家常哉!此是作者異樣心情寫出來。

    而寫完放筆,仰天問世,不覺失聲大哭日:“我此等心力,上問千古,下問百世,亦安敢望有一人知我心者哉!”故金扇兒必是蔔志道送來,而挑簾時金扇一照,成衣時金扇又一照,躍躍動人心目。

    作者又恐真個被人知道,乃又插入第八回内,使金蓮扯之。

    一者收拾金扇了當,二者将看官瞞過,俱令在蔔志道家合夥算帳。

    今卻被我一眼觑見,九原之下,作者必大哭大笑。

    今夜五更,燈花影裡,我亦眼淚盈把,笑聲驚動妻孥兒子輩夢魂也。

     然而作者于第二回内,不寫婦人勾挑武二哥,豈不省手?不知作者蓋言金蓮結果時,如何一呆至此,還平心穩意要嫁武二哥哉。

    故先于此回内,特特描寫一番,遂令後九十回文中,金蓮不自揣度,肯嫁武二,一團癡念,緊相照應。

    人雖鹘突,文卻不可鹘突也。

    然則西門慶被色迷,潘金蓮亦被色迷,可懼,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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