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青的問話中,讓她覺得有機可乘,跟漢青在一起,她變得年輕,往往會情不自禁地表現出一種童性。
“還有哪一位?”漢青覺得表妹的話答得有點奇怪。
“你呀,你怎麼把自己的尊稱都給忘了。
”
對呀!漢青撓撓頭,略顯不好意思。
原來,他少年時酷愛繪畫,有一陣常向秦松濤老先生求教,那時他十分仰慕老畫家的才藝,私下給自己起字号叫小松濤,這個趣事,是漢青當時的小秘密,隻有與他攜手共出的表妹梅芳才知道。
“我,我說的是早先在南坪的畫家秦老先生。
”漢青解釋的時候,語氣明顯有了變化。
梅芳見漢青露出窘态,就不想再逗他了:“你怎麼想到他了?”
漢青便将父親臨終前的囑托和盤托出,但他沒有繼續透露後來發生的一系列驚險遭遇,他怕引起表妹太多的不安。
“他還住老地方嗎?”漢青問。
其實,還有後半截話他沒敢問,那半截話是:他還健在嗎?眼下,在重慶,他身邊沒有覺得可靠的人,像他目前這般處境,最好少跟親朋好友接近,多一個人知情,他就多一分危險。
梅芳想了想:“要不,我去老地方問問看。
”她自告奮勇。
漢青沉思默想一番,決定自己親自出門,這幅畫對他來說,太重要了!因為隻有知道它的真實價值,他才可能對自己所面對的形勢做出正确判斷。
主意拿定,他就義無反顧,大有一種置生死于度外的決心,但是,一想到這是父親的重托,他覺得還是謹慎一點好,他忽然有了主意,決定下午再出門去尋訪秦老先生。
漢青自幼習畫,功底頗深,尤其擅長臨摹,幾近以假亂真,從父親手中接過那張雪月醉酒圖後不久的一天夜裡,漢青舊興複發,忍不住挽袖研墨鋪紙揮毫,臨摹了一整夜,畫出好幾張,他從中挑出一張較滿意的,暗中托人按原畫模樣裝裱起來,兩張畫擺在一塊兒,若非行家裡手,一時很難辨别,惟有他心知肚明識得其中真僞。
漢青原想與梅芳一起外出,當然,不是并肩一起出門,不料下午一場突如其來的火情,将他的計劃全給攪亂了。
喻老師和龍飛以關心阿才家庭狀況為由夜訪梅芳,白天發生火災時,許多附近住家因為急于逃難,慌亂中各有損失,或者磕碎鍋碗器皿,或者弄損門闆家私,有的還在混亂中丢失貴重物品。
喻老師聽梅芳介紹好像她家中并未遭受多少損失,僅碰破幾隻碗,并無大礙,她們說話的當兒,龍飛趁機到客廳、廚房及後院查看了一會兒。
喻老師他們走後,梅芳顯得憂心忡忡,以女性的敏感,她感覺到這二位老師似乎還關心着其他什麼東西,莫非有人知道她家住有陌生來客?居委員會規定,誰家要是有來客,應該先到居委會登記說明,以确保治安,尤其是國慶節臨近,市裡展開各種安全防範宣傳,防火啦,衛生啦,還有防盜、警惕壞分子破壞等等。
梅芳想,若是有人知道她家實況,也應該是居委會的人前來詢問才是,學校老師頻頻來訪究竟是啥子意思,她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奧妙。
也許是自己心怯發虛,弄得自己杯弓蛇影的見草繩便疑蟒蟲,漢青住家的這些日子裡,她既興奮又緊張。
每當孩子出門上學或夜深人靜,她總會情不自禁地和大表哥在一起向他訴說自己的情懷。
可是一到兒子放學回家,她又得極力掩飾自己,不讓内心的欣喜溢于言表,她還要小心翼翼地盡量不讓孩子覺察到家中有何異常變化。
可是,盡管她百般用心,似乎總有某些遺漏,讓兒子聞到或察覺到一些異味疑況。
白天倒好一些,一到夜裡,一想到獨睡另室的兒子不知他夜裡是否睡着?睡着了又何時醒來?醒來了也不曉得他究竟幹什麼?這些擔憂,擾得她經常難以入眠,即使入眠了,睡覺也不安穩,或是睡眠淺容易驚醒,或是不時做噩夢心中驚慌,今晚可能會好些,兒子居然主動要求與她同睡一屋!
夜裡,梅芳要阿才睡裡側,阿才則堅持睡外側。
“我要在外面保護你!”阿才的理由十分堂皇,俨然是小大人的口氣。
“我看你是怕半夜尿尿來不及。
”梅芳今晚有兒子睡身邊,心中确實也感到十分欣慰,因此說話也顯出幾分幽默。
當她看見阿才端正的卧姿,覺得這孩子似乎顯得鄭重其事,她心裡又不禁在想,這娃兒是不是怕她半夜起來?好哇,他居然學會對付自己,這娃兒,怎麼這麼鬼精鬼靈的,梅芳心裡明白,其實兒子都是向她學的,她想通這麼一個道理,兒子時刻都在關注父母的一切!如果說,阿才平時就對她那麼留意,那不足為怪,這本是好事,孩子要是不關心父母,豈不是白疼了他,可是,阿才太關注她,又讓她覺得不适,這種不适,其實就是害怕在孩子眼皮底下失去行動的自由與從容!梅芳心裡矛盾重重,輾轉難眠。
她已經跟漢青有約,這幾天夜裡,她就不再去找他了。
漢青此行帶至重慶的行李很簡單,就一個手提旅行箱外加一隻皮包,真假雪月醉酒圖都藏在旅行箱底層。
一想到次日要去見久違十多年的松濤老先生,他心裡挺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