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金耳幹、一件青绫襖、一條黃绫裙,謝了他兩口兒,直等五更鼓,月黑之時,隔房扒過去。
來昭夫婦又篩上兩個大锺暖酒,與來旺、雪娥吃,說:「吃了好走,路上壯膽些。
」吃到五更時分,每人拏着一根香躧着梯子,打發兩個扒上房去,一步一步走,把房上氏也跳破許多。
比及扒到房檐跟前,街上人還未行走。
聽巡捕的聲音,這來旺兒先跳下去,後都教雪娥躧着他肩背,接摟下來。
兩個往前邊走,到十字路口上,被巡捕的攔住,便說:「往那裡去的男女?」雪娥便諕慌了手腳。
這來旺兒不慌不忙,把手中官香彈了一彈,說道:「俺是夫婦二人,前往城外嶽廟裡燒香,起的早了些。
長官勿怪。
」那人問:「背的包袱内是甚麼?」來旺兒道:「是香燭紙馬。
」那人道:「既是兩口兒,嶽廟燒香,也是好事,你快去罷。
」這來旺得不疊一聲,拉着雪娥往前飛走。
走到城下,城門纔開。
打人鬧裡,挨出城去,轉了幾條街巷。
原來細米巷在個僻靜去處,住着不多幾家人家,都是矮房低廈,後邊就是大水穴沿子。
到于屈姥姥家,屈姥姥還未開門,叫了半日,屈姥姥纔起來開了門兒,來旺兒領了個婦人來。
原來來旺兒本姓鄭,名喚鄭旺。
說:「這婦人是我新尋的妻小。
姨娘這裡有房子,且尋一個寄住些時,再尋房子。
」遞與屈姥姥三兩銀子,教買柴米。
那屈姥姥見這金銀首飾,來因可疑。
他兒子屈镗,因他娘屈姥姥安歇鄭件夫妻,二人帶此東西,夜晚見财起意,掘開房門,偷盜出來耍錢。
緻被捉獲,具了事件,拏去本縣見官。
李知縣見系賊贓之事,贓身執儀見在,差人押着屈镗到家,把鄭旺、孫雪娥,一條索子都拴了。
那雪娥諕的臉蠟查也似黃了,換了滲淡衣裳,帶着眼紗,把手上戒指都勒下來,打發了公人,押去見官。
當下烘動了一街人觀看。
有認得的,說:「是西門慶家小老婆,今被這走出去的小厮來旺兒,今改名鄭旺,通奸拐盜财物,走外居住。
又被這屈镗掏摸了。
今事發見官。
」當下一個傳十,十個傳百個,路人行人口似飛!月娘家中自從雪娥走了,房中中秋兒見廂内細軟首飾都沒了,衣服丢的亂三攪四,報與月娘。
月娘吃了一驚,便問中秋兒:「你跟着他睡,走了你豈不知?」中秋兒便說:「他要晚夕,悄悄偷走出外邊,半日方回。
不知詳細。
」月娘又問來昭:「你看守大門,人出去你怎不曉的?」來昭便說:「大門每日上鎖,莫不他飛出去?」落後看見上瓦躧破許多,方知越房而去了。
又不敢使人躧訪,隻得按納含忍。
不想本縣知縣,當堂問理這件事,先把屈镗夾了一頓,追出金頭面四件、銀首飾三件、金環一雙、銀鐘二個、碎銀五兩、衣服二件、手帕一個、匣一個;向鄭旺名下,追出銀三十兩、金碗簪一對、金仙子一件、戒指四個;向雪娥名下,追出金挑心一件、銀镯一付、金鈕五付、銀簪四對、碎銀一包;屈姥姥名下,追出銀三兩。
就将來旺兒問拟奴婢因奸盜取财物,屈镗系竊盜,俱系雜犯死罪,準徒五年,贓物入官。
雪娥孫氏,系西門慶妾,與屈姥姥,當下都當官拶了一拶。
屈姥姥供明放了。
雪娥責令本縣差人到西門慶家,教人遞領狀領孫氏。
那吳月娘叫吳大舅來商議:「已是出醜,平白又領了來家做甚麼?沒的玷辱了家門,與死的裝幌子!」打發了公人錢,回了知縣話。
知縣拘将官媒人來,當官變賣。
都說守備府中春梅,打聽得知,說:「西門慶家中孫雪娥,如此這般,被來旺兒拐出,盜了财物去,在外居住。
事發到官,如今當官變賣。
」這春梅聽見,要買他來家上竈,要打他嘴,以報平昔之仇。
對守備說:「雪娥善能上竈,會做的好菜飯湯水,買來家中伏侍。
」這守備即便差張勝、李安,拿帖兒對知縣說。
知縣自恁要做分上,隻要八兩銀子官價。
交完銀子,領到府中,先見了大奶奶,并二奶奶孫氏,次後到房中來見春梅。
春梅正在房裡縷金床錦帳之中,纔起來。
手下丫鬟領雪娥見面。
那雪娥見是春梅,不免低身進見,望上倒身下拜,磕了四個頭。
這春梅把眼瞪一瞪,喚将當直的家人媳婦上來:「與我把這賤人撮去了{髟狄}髻,剝了上蓋衣裳,打入廚下,與我燒火做飯!」這雪娥聽了,口中隻叫苦。
自古世間打牆闆兒翻上下,掃米都做管倉人!既在他檐下,怎敢不低頭!孫雪娥到此地步,隻得摘了髻兒,換了豔服,滿臉悲恸,往廚下去了。
有詩為證:
「布袋和尚到明州, 策杖芒鞋任意遊;
饒你化身千百億, 一身還有一身愁。
」
畢竟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