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中秋回家,二人都慌了手腳,說道:「如此怎了?幹娘遮藏我每則個,恩有重報,不敢有忘!我如今與大姐情深意海,不能相舍;武二那厮回來,便要分散,如何是好?」婆子道:「大官人,有什麼難處之事!我前日已說過了,幼嫁由爹娘,後嫁由自己,古來叔嫂不通門戶;如今已自大郎百日來到,大娘子請上幾位衆僧,來把這靈牌燒了,趁武二未到家來,大官人一頂轎子,娶了家去。
等武二那厮回來,我自有話說,他敢怎的?自此你二人自在一生,無些鳥事。
」西門慶便道:「幹娘說的是。
」正是:
「人無剛骨, 安身不牢。
」
當日西門慶和婦人用畢早飯,約定八月初六日,是武大郎百日,請僧念佛燒靈;初八日晚,擡娶婦人家去,三人計議已定。
不一時,玳安拏馬來接回家,不在話下。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又早到八月初六日。
西門慶拏了數兩散碎銀錢、二鬥白米、齋襯,來婦人家。
教王婆報恩寺請了六個僧,在家做水陸超度武大,并天晚夕除靈。
道人頭五更就挑了經擔來,鋪陳道場,懸挂佛像。
王婆伴廚子在竈上安排整理齋供。
西門慶那日就在婦人家歇了。
不一時,和尚來到,搖響靈杵,打動鼓钹,宣揚諷誦,咒演法華經,禮拜梁王忏,早辰發牃,請降三寶,證盟功德,請佛獻供午刻召亡施食,不必細說。
且說潘金蓮怎肯齋戒,陪伴西門慶睡到日頭半天,還不起來。
和尚請齋主拈香佥字,證盟禮佛,婦人方纔起梳洗,喬素打扮,來到佛前參拜。
那衆和尚見了武大這個老婆,一個個都昏迷了佛性禅心,一個個多關不住心猿意馬,都七颠八倒,酥成一塊。
但見:
「班首輕狂,念佛号不知颠倒,維摩昏亂,誦經言豈顧高低。
燒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燭頭陀,錯拏香盒。
宣盟表白,大宋國稱做大唐;忏罪阇黎,武大郎念為大武。
長老心忙,打鼓錯拏徒弟手;沙彌心蕩,磬搥打破老僧頭。
從前苦行一時休,萬個金剛降不住。
」
那婦人佛前燒了香,佥了字,拜禮佛畢,回房去了。
依舊陪伴西門慶做一處,擺上酒席葷腥來,自去取樂。
西門慶吩咐王婆:「有事你自答應便了,休教他來聒噪六姐。
」婆子哈哈笑道:「大官人你到放心,由着老娘和那秃厮纏。
你兩口兒,是會受用!」看官聽說:世上有德行的高僧,坐懷不亂的少。
古人有雲:「一個字便是『僧』,二個字便是『和尚』,三個字是個『鬼樂官』,四個字是『色中餓鬼』。
」蘇東坡又雲:「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轉毒轉秃,轉秃轉毒。
」此一篇議論,專說這為僧戒行,住着這高堂大廈,佛殿僧房,吃着那十方檀越錢糧,又不耕種,一日三餐。
又無甚事萦心,隻專在這色欲上留心。
譬如在家俗人,或士農工商,富貴長者,小相俱全,每被利名所絆;或人事往來,雖有美妻少妾在旁,忽想起一件事來關心,或探探甕中無米,囤内少柴,早把興來沒了,都輸與這和尚每許多。
有詩為證:
「色中餓鬼獸中狨, 壞教貪淫玷祖風;
此物隻宜林下看, 不堪引入畫堂中。
」
當時這衆和尚見了武大這個老婆喬模喬樣,多記在心裡。
到午齋往寺中歇晌回來,婦人正和西門慶在房裡飲酒作歡。
原來婦人卧房,正在佛堂一處,止隔一道闆壁;有一個僧人先到,走在婦人窗下水盆裡洗手,忽然聽見婦人在房裡,顫聲柔氣,呻呻吟吟,哼哼唧唧,恰似有人在房裡交姤一般。
于是推洗手,立住了腳,聽勾良久。
隻聽婦人口裡嗽聲呼叫西門慶:「達達,你休隻顧〈扌扉〉打到幾時,隻怕和尚來聽見,饒了奴,快些丢了罷!」西門慶道:「你且休慌!我還要在蓋子上燒一下兒哩!」不想都被這秃厮聽了個不亦樂乎。
落後衆和尚都到齊了,吹打起法事來,一個傳一個,都知道婦人有漢子在屋裡,不覺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臨佛事完滿,晚夕送靈化财出去,婦人又早除了孝髻,換了一身豔衣服,在簾裡與西門慶兩個并肩而立,看着和尚化燒靈座。
王婆舀将水,點一把火來,登時把靈牌并佛燒了。
那賊秃冷眼瞧見簾子裡,一個漢子和婆娘影影綽綽,并肩站立,想起白日裡,聽見那些勾當,隻個亂打鼓〈扌扉〉钹不住。
被風把長老的僧伽帽刮在地上,露見青旋旋光頭,不去拾,隻顧〈扌扉〉钹打鼓,笑成一塊。
王婆便叫道:「師父布馬也燒過了,還隻個〈扌扉〉打怎的?」和尚答道:「還有紙爐蓋子上沒燒過。
」西門慶聽見,一面令王婆快打發襯錢與他。
長老道:「請齋主娘子,謝謝!」婦人道:「王婆說免了罷!」衆和尚道:「不如饒了罷。
」一齊笑的去了。
正是:
「遺蹤堪入時人眼, 不買胭脂畫牡丹。
」
有詩為證:
「淫婦燒靈志不平, 和尚竊壁聽淫聲;
果然佛道能消罪, 亡者聞之亦慘魂。
」
畢竟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